梅里雪山

神山在上，万物在野

七点零三分的清晨，早醒的花遇见启明星

我遇见，日照金山

欣喜，铺天盖地而来，却又无法说出

面朝卡瓦格博峰，隐退的，不止有世俗

自然，信仰，藏地文化

除了敬畏，我不做选择

山脚的寨子和田地，被云雾加持

阿妈啦摇动手转的经筒，一次次绕过白塔

我刹那间泪流满面，不能自控

在洱海

夕阳回去之前，湖面荡漾金光

枯树与水中倒影，隔着一世的风

航道灯亮了

如抵达天际的星子

在洱海边，我遇见两叶并排的小船

还有，独坐的你

雄狮山

雨瞬间降下。淅沥声，接连而至

久居昆明少遇乍现的阴晴

相逢，只想让欢喜放任

予以言表，或予以手舞足蹈

澜沧的山，有叫雄狮，

有叫鸡鸣、虎啸

名字都热烈、有力。

旷野之气，扑面来

山中无寺，矿石、杂树、老枯木是永恒的住持

万物有灵。万物，能做自己的救赎

下山来的布朗族女人，瘦小，黝黑。递过一包当归

香得浓郁，“野生的”她说。笑容，如花在开

响水电站

收了堵咒河、南山河、落雀河的水

沿河流左岸起屋舍

水电站不大，在响水河上游

丰水期，或枯水季，都是老天的局

自己设了，自己解

布都老寨村的月亮，每月农历十五

会查看山谷间的引水明渠

这种命定的约会，幽静地，泛着心醉

有雨时，旷野朦胧

若晴朗，必月色如水，山虫，长久低呢

三岔驿站

从秦朝起身，再翻过元、明、清的光阴

三岔驿站，从来就是孤单的

京城与边地的连接

在五尺道末端，用这个院落做了结

天遥地远，四季往复流淌

日子留下的，必又还给了日子

如今，喧嚣早已无痕

那昼夜备勤的骏马，与所有的迎送都散去

只有马蹄声，仍于翠峰山中哒哒作响

随风而来，探访老院子的寂寥

生命的源

1.

他和她，使我的生命有了源头

那对挺拔的身板，现在佝偻了

斜阳西下，他俩散步，都背着手，慢慢走

身影，被拖得很长，像一程山水

2.

穿堂风，从院子进屋，有清甜的和暖

拂过他和她一寸又一寸的皮肤

3.

先前，他的脚步坚韧有力

她的声音一直高亢

现在，我必须相信

岁月，不曾饶过和绕过谁

4.

世间名利，已是过眼的烟云

他读书看报，不理钱财

她做饭管家，淡看尘事

在每个清晨和日暮里，他俩出双入对

5.

一场病痛，悄悄剥去一层她念叨的肥胖

他亦被日常痛疼，漂白了眉毛和鬓角的发

6.

渐渐，我回家越发频繁。他明显不安了：

“会不会耽误工作？＂

她见到我，就重复同一句话：

“我会好好吃杨医生的中药，慢慢调理＂

7.

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温和

从指导员、教导员，到部里政委

曾经，与一茬又一茬干部战士交心

曾经，与战友喝酒，长聊不醉

曾经，吃辣子，吃肥肉，啃很硬的骨头

8.

她生性胆大、泼辣、善学，教书育人一辈子

遥想当年，因所谓的出身

被迫去往偏远乡下，才与他领得那纸婚书

她感念执章的乡村管事人

一颗红印，成全了商甲之女和青年军官一生

9.

去年夏日，院子小芒果树，结了两个果

狂风暴雨时，枝叶飘摇，果子也飘摇

太阳出来，果子交错在一起，依偎着

他从阳台向院里看看，笑了，她也笑了

10.

秋天，再次各病一场

他始终淡定与柔软

按时吃饭，吃药，睡觉

不让人操一点心

她则叛逆起来

焦虑，健忘，无端暴躁

他与她，如同一双性格迥异的孩子

我恍然发现，不经意活成了他俩的老母亲

从此，自觉地收敛所有小性子

时刻准备着，动用漫天的耐心

11.

邻居送来两个红鸡蛋，刚添了个胖娃娃

生命的繁衍，连空气都流动欢愉

12.

又一轮春来，他与她总去小广场看花、晒太阳

一年的起点，适合听风、赏流水

我面朝自己的源头，只适合注目与陪伴

恩重如山啊，我终是，无以为报

【作者简介】

        师师，原名师立新，彝族。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学员。作品散载《诗刊》《民族文学》《文艺报》《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星星﹒散文诗》等刊物，著有诗集《边地辞》；获第九届云南文学艺术奖、第九届中国长诗奖、“傅雷杯”全国文艺评论奖、第九届中国（海宁）徐志摩微诗歌大赛奖等。

来源：天天诗历

编辑：尹春艳

审核：卢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