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奔跑在路上,越过漫山苍栗的朔风萧杀,越过枝条抽新的溪流潺响,至现在绿廊翻滚的日光刺目,山,还是那座山,地,依然是那片地,而循环流动的风景线,生生掳掠着一个人的冷暖,那片被信心吹捧得饱满臌胀的高高扬起的帆,本应奋而搏击进而无敌地前行,却在愈来愈热烈的蓬勃风景里,逐渐陨落下去。
每一次在人群中打开嘴巴,与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对话时,一颗心便从自我耕耘的田里,破土而出直面这个熟悉的陌生世界,那种汪洋中乘坐一叶扁舟的惶然之感,遂吞噬了所有努力的优势。在理想难以抵达现实之前,最大的障碍,既是从心灵到眼界的距离,从物质到精神的距离,咫尺天涯,怀揣虚构的一幅乌托邦蓝图罢了。
当陌生与熟悉交恶时,让思想成为宇宙的统治者,来隔离各种事物的束缚与伤害,让思想在现实中安顿这短促的人生,开辟一条通向解脱精神的路。根,深扎于泥土中,风雨难撼;一种意识植入骨髓里,剔除不离。如山脉,沟壑,田园,庄稼,漂浮在丛林深处若隐若现的楼房一角的繁华,漂浮在蜿蜒绵亘平坦光滑水泥路上的汽车喇叭偶响的喧嚣,即便是男人们粗壮的腰,女人们精致的包,无不漂浮在乡村的质朴之上。
我是山乡的一份子,原本就属于这里,我就漂浮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上空。
当我满怀深情义无反顾扑向这里深爱着这里的所有时,却有着被无形的东西疏离的孤独,这种孤独久久地携裹着我漂浮在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漂浮在白昼二十四时。
似乎,我个人的思维意识里,所有的都是矛盾隐藏于矛盾里的对等的矛盾的所有,大多数时候,我就于这种矛盾里不停旋转,直到筋疲力尽。

在这超凡不能,脱俗不得的尴尬处境里,我每天遥望蓝天远山,再近览阡陌人群,山乡红尘的三界,我的亲人们用如蚁的方式活着,活得那么匆忙卑微,终日劳碌贫乏的匆忙卑微,让他们难以顾暇温饱之外的内容。
我常驻的地方,左侧有一个菜市场,那里有我的同学与其丈夫共守一个大肉摊子,他持刀砍、切、剁,上称收钱;她打馅装袋打下手,两人夫唱妇随配合默契。右侧有一个新建的阳光小区,是贫困户的搬迁安置房,那里住着我另一位同学,在校时,她被老师称为班级学习标兵的“杨门女将”,她经常被学校选拔为学校代表去乡重点学校参加比赛考试。
我的微信好友里,还有几位失联多年,她们一直苦寻我无果突然联系上了的同学。有的做建筑工程,如妙龄的身材顶着一张整容过后如花一样的颜值,酷暑严寒,工地里戴着安全帽,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成功模样,有谁知道上学时候她的成绩是最糗的。有的在南方工厂的车间里做流水线工人,加班到凌晨那晨昏颠倒的作息,竟然无一丝抱怨生活非厚待之苦。……我们从初聚的惊喜兴奋中找寻当年的模样,生活的磨砺,让我们的心长满了厚厚的老茧,不同的生存环境,不同的工作压力,在潇洒中潇洒的艰辛,在艰辛中艰辛的潇洒,共识,话题,任谁也不会再有多余的精力,来造就敷衍的分水岭,在相互理解中,很快,我们却彼此都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我即将被时间绞杀的灵魂,一直奔跑在路上,蒙上了厚厚的烟尘,负重而疲累地不时暗自尖叫一下,在挣扎中存活的辛苦,如泰山般的悲哀压到人窒息,一人对只影时,晃一晃手中的酒杯,连痛饮一次醉一场的力气也没有了!抚一抚眼角欲滴的泪,连痛哭一会儿发泄一番的勇气也不存在了!
山的坚毅,与土地的辽阔,却难以找寻一片儿安放灵魂之地,是不甘于安放,抑或是无处安放?在既不属于城市,又不属于乡村的灵魂,撩开面纱掩盖的真诚,看见的更是不堪的漂浮,心机与坦然的天平,总是很明显地倾斜。
先生在一次醉酒后,只问我一个问题,倘若以后他的有些饭局,要我去,我能不能参加。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能”。我累了,我已经无力在另一个朋友圈里,去打开每个人的城门,抑或是,无力沉浸于他们的心城里亦欢亦喜了。

这是通达的世界,也是困顿的世界。这是繁华的世界,也是贫乏的世界。这是人人身边不缺人的世界,也是人人为人不为人人的世界。
每个人如一粒沙尘,琐屑于人海融合的深处,用心神筑造的,一个人一座城,一个人一个国。
而我,在熟悉的陌生中,始终找不到的归属感所衍生的孤寂,丰硕而强大地占据着所有的努力。心就游离在人与人的交集之外,修篱种笆,心神皈依于属于自己的心城里,驾着美丽的马车,扬鞭行驰,穿过花香的馥郁,越过鸟声的呢喃,拂过茶清的淡然,揽过书墨的欢畅,飘过心绪的私语,让一颗心游弋在天空里,每天散淡成一片云;让这颗心融合进阳光里,每天舒展成一幅画。
然而,让心攀越思想的高峰,只在梦境里笑得如烟花般绚烂罢了。

慕容真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南召县作协副主席。南阳市第六届文艺成果优秀文学奖获得者。荣获南阳市第八届十佳“书香个人”称号。《白河诗丛》执行副主编。2012年至今,于《河南日报》《奔流》《中国文学》《河南文学》《文学月刊》《岷州文学》《躬耕》《南阳日报》《南阳晚报》等省内外报纸杂志发表散文、诗歌、时评500余篇(首)。在网络里发表作品600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