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色,是 宋 朝 的 天
——南宋官窑畅想曲
王民军
如果以颜色对应朝代,宋朝是青色。
宋徽宗赵佶,喜欢汝官窑之天青色;宋高宗赵构,喜欢修内司官窑之青绿色。
青色,是宋朝的天;青色,是宋朝的地。
青色,沁浸至大宋皇帝的每一节骨头里。
“一窑熊熊火,烧出千峰翠。”这就是青中显绿、绿中微蓝的南宋官窑器。
造型沉稳典雅,器形庄严肃穆。以《宣和博古图》中青铜礼器为范,不会多加一只耳朵,不会多贴一块陶泥。釉汁浑厚,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为追求玉之质感,多层施釉,釉厚超过胎厚,厚到无以复加,厚到不能再厚。釉色青中显绿,绿色时隐时现;釉色绿中泛蓝,蓝得隐隐约约。釉面光滑油润,潤得让人捧起不愿放下、放下还想捧起。胎体厚重,厚得沉稳,重得砸手。即使一件小器,也有秤砣在手之重感。这就是多部史料中重复记载的“不惜工本成一器”的南宋官窑器。
南宋官窑瓷器,沉甸甸的;
南宋官窑承载的历史,沉甸甸的。
“靖康之变”,金人掳走了徽宗赵佶,掳走了徽宗三千嫔妃,同时,还掳走了皇宫内的所有,包括祭祀大典所用的汴京官窑礼器。公元1127年,躲过大难的徽宗九子赵构在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称帝。为躲金兵骚扰、追杀,高宗南逃,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路颠沛流离,于绍兴八年、也即公元1138年建都临安(今浙江杭州)。
“国之大事,惟兵与祀也”。
守土拓疆的战火,暂时烧不到偏安一隅的临安,祭天地山河、祭圣人祖先的事儿,因连年战火、国无宁日而一拖再拖,如今,暂时安宁了,祭祀的大事不能再拖了。安排好朝廷要事,高宗赵构要做的另一件大事儿,就是尽快举办一场隆重的祭天大典。政权刚立,急需老天护佑啊。一场大典,需要礼器数千。礼器呢?金的,银的,铜的,瓷的,一件没有。汴京皇宫内的礼器,全被金人掳走,随身携带的几件,在躲避金人追杀的南逃路上,一件一件丢失了。无奈,高宗赵构颁旨:“礼器,应用铜、玉、瓷者,权以陶木……” 刚吃几天顺心饭,刚睡几夜安稳觉,国家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礼器暂用陶器、木器替代,只要礼数凑够,老天爷会理解、会原谅的。就这样,高宗皇帝在“权以陶木”为器、极其简陋条件下,举行了南宋王朝立国后的第一场祭天大典。
政权稳固、国运昌盛,离不开老天爷的持续护佑,这是刻在封建帝王心上的铭文,高宗赵构更是不敢忘记。绍兴十三年,也即公元1143年,高宗皇帝决定举行立朝后第二次祭天大典。没有金、铜、玉、瓷诸器,仍然“权以陶木”吧。宣旨完毕,立刻有朝廷重臣反对。这些大臣们认为,初次大典“权以陶木”、二次大典“再以陶木”,这是对天不敬,怎能得到皇天护佑?于是乎,有近臣上奏高宗:“祭祀乃我朝祈天重典,岂能一以陶木、再以陶木欺天?”,高宗细思,说得有理,是该沿袭旧制、建立官窑、烧制礼器了。绍兴十四年,也即公元1144年,南宋朝廷郑重宣布,即日设立“礼器局”,任命督窑官员专人负责,加快烧制礼器。关于设置官窑,南宋人叶寘在其《坦斋笔衡》中有详细记载:“……中兴渡江,有卲成章提举后苑,号卲局,袭故京遗制,置窑于修内司造青器,名内窑”。这是迄今能查到的当代人记载关于南宋官窑最早、最详实、最可靠的历史文献。修内司官窑的工匠,依据北宋徽宗时期编撰的《宣和博古图》收录之青铜礼器式样,日夜不停地建窑、备料赶烧青瓷礼器。两年后,诸形青瓷礼器烧成,马不停蹄地一车一车运至皇宫内苑。这些青瓷礼器,“澄泥为范,极其精致,油(釉)色莹润,为世所珍”(《坦斋笔衡》)。高宗大喜,从此以后,祭祀大典再也不会“权以陶木”了。
一个窑口,产量有限,只烧礼器,盘、碗、杯、盏生活用器也需要呀,再建一个窑吧。后又在“郊坛下设立新窑,比旧窑大不侔矣”(《坦斋笔衡》)。虽然郊坛下新窑比旧有的修内司窑大不了多少,但两窑同烧,产量翻番,一窑烧制礼器,一窑烧制生活用器,够用了。
“长江万里滚滚流,王权更替一夜间。”
南宋王朝自公元1127年6月12日在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立国、公元1138年建都临安(今浙江杭州),至公元1279年3月19日覆亡,历经九帝、享国152年。南宋官窑的窑火,伴随一个王朝的兴衰,在杭城凤凰山下熊熊燃烧了一个半世纪。虽然,南宋王朝已经淹没于历史长河,南宋官窑窑址也深埋杂草丛生之下,但是,留下的南宋官窑诸器,冷眼阅尽人间沧桑,贪婪饱吸天地精华,愈显典雅精美。内敛端庄、不事雕琢之器形,厚若堆脂、油润光滑之釉汁,青中显绿、静谧淡雅之釉色,处处显示其不容亵渎之无尚尊贵与不可抗拒之皇家威严……
(王民军,国家文物艺术品高级鉴定师,河南省收藏家协会文物鉴定评估专家委员会专家,河南省收藏家协会古陶瓷研究所副所长。曾任河南日信拍卖公司瓷器鉴定专家、北京国裕拍卖公司瓷器部首席鉴定师;现任北京泓钰博文物鉴定公司瓷器鉴定专家,海南博古国际拍卖公司拍品鉴定评估专家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