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 者:霍俊明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
时间:2025年4月
内容简介:
本书是国内首部聚焦“九叶诗派”的综合传记,融合了资料性、学术性以及可读性。“九叶诗派”是以穆旦、陈敬容、辛笛、郑敏等现代性诗人为代表的诗歌流派,他们对中国新诗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做出了影响深远的探索与贡献。在历史年轮中,九位诗人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们的人民立场、人格魅力、深刻见解以及充满精神重力的诗篇成为中国新诗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九位诗人犹如历史风雨中的大树,发出永恒的时空交响以及独具膂力的个性歌唱。

《风雨中众声独唱之树》(序文,节选)
2013年的春夏之交,应《长江文艺》的邀请我开始在《浮世绘》栏目撰写关于“九叶诗派”的传记文章。此后,这些发表的以及未发表的文档被我一直封存在电脑之中, 我的研究兴趣也发生了转向,它们甚至渐渐被我淡忘了。三四年前, 花山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郝建国先生数次催促,我才下定决心重写关于“九叶诗派”的传记。十一年间,“九叶诗派”的研究发生了很大变化,也出现了很多新的历史资料以及研究成果, 而我对这些诗人、文本以及历史、诗学问题的认识也发生了巨大变化。郑敏先生还在世的时候,我与李青凇、彭明榜约好了去她家里。那时她老人家已经很消瘦,但是仍一如既往地关心和忧虑当下新诗的问题。我们此行目的本来是想请她题写“永远的摇曳”,但是她老人家就是不接话茬儿,反复追问我当下诗歌的发展状况。郑敏先生的女儿童蔚只能在旁边摇头微笑……
“九叶诗派”又名“中国新诗派”,因为陈敬容、曹辛之、唐湜、唐祈、辛笛等诗人与《中国新诗》的渊源更深,正如郑敏所说:“‘九叶’最早没有这个称呼。20世纪40年代曹辛之办了一个刊物叫《中国新诗》,他觉得西南联大的穆旦、袁可嘉、我、杜运燮这四个人的诗风和他们所要追求的类似,所以就说我们南北合起来算现代诗派吧。他就和袁可嘉联系,要求我们每人至少在《中国新诗》上发表一首,表示合起来吧。”
“九叶诗派”是中国新诗发展历程中并不多见的流派之一,以穆旦、陈敬容、袁可嘉、郑敏、辛笛、杭约赫、杜运燮、唐祈、唐湜为代表的现代性诗人不仅对新诗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做出了卓有成效且影响深远的探索,而且在特殊的年代里他们传奇性甚至悲剧性的命运遭际更是让人唏嘘感叹。
值得注意的是这九位诗人无论在性格还是风格上都是存在差异的,所以我在此将他们比喻为“众声独唱之树”。他们往往又因为身份、求学背景、诗歌资源、创作经历以及诗风上(比如现代派与现实主义)的差异而被进一步区分为两个“阵营”——“西南联大诗人群”与“上海诗人群”。
1981年,这注定是被文学史格外铭记的年份。《九叶集》与《白色花》(收入牛汉、曾卓、阿垅、绿原、彭燕郊、鲁藜、鲁煤、化铁、孙钿、郑思、杜谷、罗洛、方然、冀汸、钟瑄、胡征、芦甸、徐放、朱健、朱谷怀等“七月诗派”二十人)在这一年先后出版,这诗界的“花”“叶”进而引发学界巨大反响,更为重要的则是涉及出版人、诗人、批评家以及读者对这两个诗歌流派的差异性看法。
显然,“九叶诗派”因1981年7月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歌合集《九叶集》而得名。《九叶集》的出版离不开曹辛之的反复协调与沟通,“那是上个世纪1979年的秋天,整个国内空气开始缓和,大家都很活跃,我又重新开始写诗了。有一天我接到唐祈的来信,说曹辛之邀请辛笛、陈敬容、杜运燮、唐祈、唐湜、袁可嘉以及我8位诗友(当时穆旦已去世)在北京聚会。这是我们平生的第一次集会,袁可嘉虽是我同学,但没什么往来。我们决定每人各选一组自己在 1940年代创作的诗作编一本诗集,好让后人了解我们当年的诗歌创作。可以说,没有曹辛之就没有九叶派。中国当时正急着与世界接轨,开始从文化的角度看问题了。曹辛之是编辑,意识很敏感,他认为,很久以来都只剩主流意识一种了,只知道诗歌为政治服务,中国的新诗也快六十年了,应该让1949以后的诗人知道,我们的诗歌曾走过什么样的道路”。(郑敏访谈《哲与诗的幽光》)
“九叶”的命名则来自于辛笛。1979年12月12日袁可嘉在致辛笛的信中提及“九人诗选”的书名问题,辛笛复信建议命名为“九叶集”,“我们就作一点绿叶吧,九个人就九叶吧。”实际上在1979年7月,当时杜运燮等人已拟定了唐湜之外的八人诗选,书名也拟定为《探索——四十年代八人诗选》。唐湜最初没有进入诗选的原因是短诗太少而主要是长诗创作。两个月之后,经过重新讨论才增加唐湜进入这一诗选。
《九叶集》出版两年后,印数达14500册,可见其影响。《九叶集》的装帧设计出自曹辛之,但是出版之后遭到了一些人的批评。为此,作为资深出版人和装帧设计师的曹辛之不得不进行回应。《九叶集》的出版所引起的一些风波也印证了中国诗坛的复杂程度,比如涉及到“七月派”诗选《白色花》及相关诗人,甚至曹辛之与牛汉还有过争论。1982年4月29日凌晨4时15分,曹辛之写完了给辛笛、唐湜和唐祈的一封容量极大的超长信件,这封信居然前后写了一个多星期。曹辛之在这封长信里面非常详尽地谈到了诗歌界和文化界对《九叶集》差别巨大的态度和反馈意见。
2003年3月13日的《新民晚报》刊登了一篇文章,说是在陕西发现了一棵极其罕见的树。当地人称这棵树为九叶树。树身是花栎木,树有九枝却枝枝迥异。其中三枝已经枯死,另六枝分别为桃树枝、柿树枝、青枫树枝、松树枝、栗树枝和花栎木枝。这简直就是对性格迥异、诗风繁复的“九叶诗人”的现实版演绎和历史见证的活化石。
在历史的峡谷和狂飙中,这棵九叶之树发出持久的回响,这些特异的灵魂叶片也在斑驳的时间河流上泛着微光……他们如同所有人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又最终肉身消陨。这是每一个人单向度的生命运动轨迹和不可避免的宿命。
拨转时光的指针,往昔似乎仍真切在目。
“九叶”作为平凡而特异的生命体,一个个离开了尘世。
1977年2月26日凌晨3点50分,穆旦心脏病猝发离世,享年59岁,葬于北京万安公墓……
1989年11月8日22时40分,陈敬容在京辞世,享年72岁……讣告上写着:“根据本人遗愿:治丧工作一切从简,不开追悼会,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兹定于1989年11月17日火化。”
1990年1月20日,唐祈因医疗事故去世,享年70岁……
1995年5月19日,曹辛之因心脏病在京去世,享年78岁……
2002年7月16日晚7时,杜运燮因心力衰竭病逝于北京宣武医院924病房,享年84岁……
2004年1月8日,辛笛病逝于上海中山医院,享年92岁……
2005年1月28日下午4时05分,唐湜于冬雨中在温州病逝,享年85岁……
2008年11月8日,袁可嘉在纽约去世,享年87岁……
2022年1月3日7时,郑敏在京去世,享年102岁……
本书也将以9位诗人辞世的时间为序分别予以论述和呈现。
他们如一颗颗璀璨的流星穿越历史的天际,但是他们的诗文以及人格仍在人类的记忆深处熠熠闪光。翻开他们渐渐泛黄的诗歌卷宗和人生档案,时间和死亡对于生命个体的考验和淬炼更是让人感受到那一棵棵智慧之树永远都不会凋零。
诗歌之树永远鼓荡,永远年轻,永远歌唱。让我们一起在时代过于匆促的脚步中倾听那些未曾远逝的声音,那是时代风雨中众树独唱的声音,那是灵魂欣喜或战栗的声音,也是历史和现实以及人性交织的回声。
本文曾载于《中国作家网》2025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