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奶奶的遗物时,我在老榆木柜最底层摸到个油布包。
布包解开,是她用了三十年的枣红色针线盒。盒盖内侧贴着张发黄的照片——我三岁时趴在她膝头,手里攥着半块麦芽糖,她脸上沾着棉线。
盒里整整齐齐码着线轴:红的像糖葫芦,蓝的像老家的天空,还有卷米白的,是我去年毛衣破了洞,她翻遍全城买的“最像原样”的线。
最底下压着一沓信,信纸边缘卷着毛边,每封都没贴邮票。
第一封写于我出生那年。
“小囡,奶奶今天去菜市场,见卖虎头鞋的,没忍住买了双。你妈说现在都穿运动鞋,可奶奶想,等你会走路了,穿这鞋踩雪,准像只小老虎。”
第二封是我上小学时。
“你说同桌有蕾丝边的铅笔盒,奶奶翻了半宿旧窗帘,给你缝了个布的。针脚歪,你别嫌丑啊。”
中间几封沾着淡淡药味。
“今天量血压又高了,没敢告诉囡囡。你工作忙,总坐飞机,奶奶把平安符缝在你衬衫领子里了,摸得着吗?”
“医院楼道里有个小姑娘喊‘奶奶’,我应了一声,人家妈直道歉。囡囡,你有五年没这么喊我了吧?”
最后一封停在她住院前三天。
“护士说我这病治不好了,可奶奶偷偷藏了半盒针线。你过年穿的红棉袄还没绣完,牡丹花才勾了半朵。等春天,等你回家,奶奶坐窗台上给你绣——阳光照着线,准亮堂。”
我想起上周去医院看她。她蜷在白被子里,手背上全是针孔,却抓着我的袖口翻来翻去:“这线头要开了,奶奶给你铰铰。”
我把她的手按回去:“妈说医院不兴这些,您歇着。”
她就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我看不懂的光。
现在才发现,那件被我嫌“老土”的红棉袄,就叠在针线盒旁边。前襟的牡丹只绣了半朵,金线在阳光下闪,像一滴没落下的泪。
楼下玉兰开了,和奶奶信里写的“等春天”一个颜色。我抱着针线盒坐在窗台上,学着她的样子穿针。
线总往针眼里跑,像她从前教我时那样。
原来有些爱,是缝在旧衣服里的牵挂,是藏在信纸上的“没说出口”。就像奶奶绣了半朵的牡丹——没完成的,才最疼人。
声明:作品含有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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