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泥
你必须俯下身子,
才懂得泥的语言。
它不是脏——
它是世界最初的温床,
万物之母的羊水,
沉静地孕育,缓慢地苏醒。
孩子赤脚奔跑在泥水中,
不知他踩着的,是祖先的脚印。
老农捧起一把湿土,
像捧起一个世纪的种子。
雨后,它发出熟悉的气息,
像记忆翻页,翻到最柔软的一章。
它不炫耀自己的丰功,
只在黎明之前,松开沉默。
2|种子
它从高处落下,
不是堕落,而是信仰。
它懂得等待,懂得黑暗,
懂得在地下无声地告别自己。
每一粒种子,
都是一次小小的牺牲:
破壳,裂心,伸出嫩芽时,
它已不是昨日之我。
土地接住它,像接住一个诺言。
春风替它传话,雨水替它洗尘。
当它终于昂首于田垄之上,
它已背负整个季节的希望。
3|锄头
它不是铁,是时间的骨头,
在一代又一代的手掌中磨亮,
像一柄低声歌唱的诗句,
用沉重,刻出秩序。
它不斩草,也不杀木,
它只分开泥土,让根须找到光。
在它一次次的起落之间,
有风的律动,也有命的节拍。
老人的肩膀驼了,
但锄头还笔直地立在地里,
像一把钥匙,插在土地深处,
打开生活的门。
4|粮食
粮食不是物,是恩典。
它从风中来,从苦难中来,
从一个个弯腰的背影中来,
带着汗的味道与月光的湿润。
一粒米,抵得过千言;
一碗饭,重如乡愁。
母亲从锅里盛出金黄,
不是给口腹,而是给日子一点尊严。
它们在土地上生,也在饭桌上死。
但没有一粒粮食,是无名的。
它们都记得——
是谁,在黄昏中,为它们祈雨。
5|祖坟
这是土地最安静的一处,
风不说话,鸟不高飞,
只有草生草死,年年轮回。
祖坟不是终点,
它是根的锚,家的光。
每一方土丘,
都是一扇朝向过去的门。
烧纸的人,低头默立;
说话的人,眼里有河流。
哪怕走得再远,
这里始终有你的姓氏,在等你回声。
祖坟懂得忍耐,也懂得传承,
它用静默,为人间守住一点重量,
让那些离开的人,
仍站在土地上,不曾走远。
6|尾声
土地不会讲话,
却藏着比语言更厚重的真相。
泥是它的皮肤,种子是它的梦想,
锄头是它的诗行,粮食是它的恩情,
而祖坟——是它的回声。
我们生于土地,也归于土地,
而在这两端之间,
所有的劳作、思念与祈祷,
都在这片大地上,
慢慢长成一首民族的长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