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徐晓

2024年10月8日下午，中国保监会第一任党委书记、主席马永伟在京逝世，享年82岁。

马永伟属马，生于1942年8月，山东荣成人。

1962年，马永伟考取辽宁财经学院（现东北财经大学）财政金融系，从此，马永伟一脚踏进金融系统，干了一辈子。

马永伟的职业生涯可以分为两段，前段在银行，后段在保险，经历了从“马行长”到“马总”再到“马主席”的身份转变。

1966年，马永伟大学毕业时正赶上“文革”开始，学校停办，这届毕业生的分配延耽了两年。1968年夏，马永伟被分配到中国人民银行安徽省六安地区中心支行工作。

1979年，中国农业银行从人民银行分设出来，马永伟成为农行初期创业者之一。从1980年开始，马永伟从六安到合肥再到北京，起步于科长，在农行系统拾阶而上，直至登顶。1985年6月，43岁的马永伟出任农行行长、党组书记，是农行历任行长中最年轻者之一。马永伟自述：“短短的5年，我几乎走完了很多老前辈一生的历程。”

当时的干部选拔标准是“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作为典型的“四化干部”，马永伟被选中不是偶然的。

在马永伟主持工作的9年间，农业银行全面开拓、快速发展，跨进国际金融大舞台，至1993年底，已跻身于世界50家大银行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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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段职业生涯中

马永伟主持了两次“分家”

第一次是拆分农业银行。

1993年底，中央决定将农业银行的政策性业务分离出去。马永伟作为筹备组组长，牵头拟制了《关于农业银行体制改革的意见》，经国务院批准后推进实施。经一年时间，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于1994年底挂牌成立。

当农行与农发行分设大局已定之时，1994年7月，马永伟接到新任命，担任中国人民保险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党组书记。《中国保险报》的消息说：“7月27日，马永伟接替李裕民出任中国人民保险公司总经理。两人正好都属马，前者比后者年轻12岁。”

8月1日马永伟正式上班，8月4日就到北戴河参加国务院召开的金融改革发展座谈会。会上讲到保险公司的只有一条：把人保分设成财产保险和人寿保险两家公司。

刚刚拆分了农行的马永伟，再次受命操刀拆分人保。

这一次拆分比前一次拆分更复杂、历时更长、拆得更散，而且连续拆了两回：

——第一回，用“一拖三”的模式将“老人保”打碎重组，上面设立中国人民保险集团公司（简称“中保集团”），下设财险、寿险、再保险三家专业子公司。1996年7月24日，朱镕基副总理到会祝贺中保集团成立，并即席发表讲话，对人保予以高度肯定。

——始料未及，两年之后的1998年8月，人保“喜迎”第二回拆分。这一回更彻底，干脆撤消中保集团，旗下的几家子公司分门立户，成为独立的一级法人。现在的保险业四大“中管央企”（中国人保、中国人寿、中国太平、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再加上中国再保险，都出自“老人保”系统。

虽说分分合合乃天下大势，但是每一次拆分都要伤筋动骨。有人心怀怨恨，编了一段顺口溜，说他是“马分家”：“拆了农行拆人保”。

其实呢，无论“拆”农行还是“拆”人保，都不是马永伟能够决定与左右的，既不能归功于他，更不可归罪于他。正如他自己所说：

“每项重大决策的制定、实施和成功，都是党中央、国务院正确领导的结果，都是有关部门大力支持和关心的结果，都是本系统广大员工共同努力的结果。作为一个企业或系统的主要负责人，我只是尽到了我应尽的职责，做了我应该做的工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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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监会第一任主席

启幕保险专业监管

1998年11月，中国保监会成立，马永伟出任主席，运动员变身裁判员。这一次转身并不轻松。

此时，中国保险市场已是风起云涌。太平洋保险、平安保险强势崛起，在局部市场已具有挑战“老人保系”的能力；新华、泰康、华泰等后起之秀崭露头角，第一口饭都要从“老公司”嘴里抢；对外开放逐年扩大，截至1997年底，在华开业的外资公司已有9家，上海成为必争之地；与此同时，市场行为不规范等乱象也花样翻新、触目惊心。

保监会初创时期的百人队伍，主要来自人民银行和人保公司两大系统。用专业的人从事专业监管，好处是“很专业”，弊端可能是“太专业”，很容易陷入“就保险论保险，就监管论监管”。

事后人们议论：保监会成立之初的一些文件、报告，跟过去人保公司的工作报告“神似”。

但是“专业出身”并不意味着会对行业有所偏袒。比如，2002年《中国青年报》曝光寿险公司侵害客户权益问题，马永伟当天即批示：

“请转各家寿险公司：如果只求规模、不顾风险、不讲业务质量的问题不解决；如果营销员的误导、欺诈行为不解决，寿险公司还有信誉可言吗！中国寿险业的发展还有希望吗！问题表现在营销员身上，根子在寿险公司的体制和管理上，到吸取教训、切实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保监会随即发布《关于严厉制止寿险营销员误导欺诈行为的紧急通知》，整顿风暴不期而至。对于这一“危机”事件，马永伟多次在不同场合用一句歇后语来形容：保险业如果不重视诚信建设，那将是“菜瓜打锣——一锤子买卖”。

马永伟执掌保监会的四年，以整顿市场秩序开篇，到市场行为监管和偿付能力监管并举，再到以偿付能力监管为重点，为专业化监管探了路。并基本完成了在全国各省、直辖市、自治区的布局（除西藏外均设立了派出机构）。

这四年间，也是中国保险市场大门加速打开的四年，保监会派出的代表全程参与了WTO谈判。

1999年、2000年，中国分别与美国、欧盟达成协议，关于保险市场准入问题，中方秉持的原则是：允许外资公司以合资方式进入中国寿险市场，合资公司中外方股权不得超过50%。

此前，美国国际集团（AIG）所属的友邦人寿保险公司已经在上海、广州、深圳拿到全资经营牌照。按照上述原则，AIG将来再在中国设立友邦人寿的分公司，也要改成“合资公司”。美国保险业大佬、AIG董事长格林伯格不甘就范，强硬提出将来继续在其他地方设立全资寿险公司。

根据WTO“无差别原则”，中国对任一WTO成员的承诺必须同等地适用于其他所有成员，那么中美、中欧谈判时中方严防死守“外资股份不超过50%”这条底线就白费了。

这显然是不可接受的。

有传说：紧要关头，前方谈判小组深夜给马永伟打电话，希望他能飞去美国，与格林伯格坐一坐、聊一聊、喝喝咖啡。

马主席说：他到中国来开展业务，是我监管他，我不可能去美国说服他，他如果愿意来，我可以给他做工作！

在一次讲话中，马永伟这样表述：我们对市场开放持积极态度，但是主张“逐渐开放、合作、双赢”。

宽严适度，张弛有度，此为监管要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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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一面

一位乒乓球高手，一级运动员

2002年10月，马永伟到龄卸任保监会主席，旋即当选第十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会委员，并到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工作，一直延续到2008年换届为止。

生活中的马永伟热爱乒乓球运动，是国家一级运动员。1994年7月27日，在马永伟的任命会上，马永伟的辽财校友、时任人保公司副总经理王宪章开玩笑说：

“马总不仅精通金融业务，乒乓球还打得很好，听说农行没人能打得过他，看看人保有没有人能赢。”

人保系统自然也没有人能赢得了马总。自马永伟到来之后，乒乓球运动风靡各地各级人保公司。甚至有人调侃道，人保1996年改革后的新LOGO就是乒乓球和拍子的组合。总公司的阜成门内大街410号办公大楼里设了乒乓球室，午间休息和晚上下班之后，很多人在那里玩（这栋大楼后来留给了保监会，这一项目也一并保留下来）。

马永伟出差都带着装备（球衣、球鞋、球拍），忙里偷闲杀几局，各分支公司往往会安排当地的专业运动员跟马总切磋，通常双方互有输赢。但是我现场目睹过几次马总跟人行副行长陈元的比赛，都是陈元拿冠军，马永伟拿亚军。

网上有文章说，2000年马永伟随朱镕基总理出访欧洲期间，还奉命搞过一次“乒乓外交”，跟保加利亚总理玩了几局，完胜；保总理不服，又让他的教练跟马永伟对阵，还是败于马永伟拍下。

我最后一次见到马永伟是2019年1月，宁波的中国保险博物馆开馆仪式，请了马永伟、王宪章等“业界大佬”，为他们揭幕并致词。

2020年8月，新冠疫情第一年中，王宪章突然谢世，享年78岁。此前早些时候，传出马永伟罹患脑溢血，从此长期卧床。辽财的两位同龄校友、中国保险界曾经的两位“顶流”，竟都“年纪轻轻”地遭遇不幸，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