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青铜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是中国古代先民的智慧结晶,更是中华文明诞生的重要标志。青铜器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华文明的赓续过程中具有独特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价值,其发展与演变反映了中国古代社会政治、科技文化的变迁。
青铜器的产生是中华文明起源的重要标志。文明是人类文化和社会发展的高级阶段,判断一个国家或地区是否已经进入文明社会,通常以冶金术、文字和城市三要素为标准。李学勤认为,现代考古学证明,不少古国的文明时代的开始,与青铜时代的到来大体相当。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灿烂辉煌。目前,考古发现的最古老的青铜制品为1975年甘肃马家窑文化遗址出土的一件青铜刀,距今5000年左右。出土较早且较为完整的青铜器还有河南二里头文化遗址的青铜爵(俗称“二里头爵”,距今3800年至3500年)。学术界一般认为河南二里头文化属于夏文化,二里头爵的出现标志着古代中国已经进入青铜时代。所谓青铜时代,容庚、张维持的《殷周青铜器通论》引用了苏联学者M. O. 柯斯文下的定义,即青铜广泛传布并成为制造工具、武器、器皿和装饰品主要原料的时代。1986年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卷》认为青铜时代是以青铜作为制造工具、用具和武器的重要原料的人类物质文化发展阶段。二里头文化这一时期的中国社会正处于由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阶段,青铜器的产生为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青铜器的使用具有“明贵贱、辨等列”的时代意义。中国古代青铜器主要用于祭祀、礼仪、战争等方面,这些都与国家政治、宗教和文化密切相关,其使用具有明显的等级性。宋镇豪认为,青铜容器自产生之日起即成为社会等级名分制度的重要物质标志,赋予了“明贵贱、辨等列”的特殊时代意义,被视为“器以藏礼”。礼器作为古代贵族在举行祭祀、宴飨、征伐及丧葬等礼仪活动中使用的器物,用以表明使用者的身份、等级与权力。中国考古发掘的青铜礼器最早出现于二里头遗址,在这一时期的贵族生活领域,青铜礼器逐渐取代了陶制礼器。邹衡曾注意到殷商时代以酒器觚和爵的数量区分贵族身份。在周代,礼法、等级制度影响深远,《左传》宣公三年:“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从《左传》可以看出,鼎是国家政权的象征,“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的典故也因此为后世所熟知。除了鼎,青铜簋也是重要礼器,簋与鼎经常配合使用,以此别上下、明贵贱,“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元士三鼎二簋”。青铜器的使用范围和规模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等级制度与权力分配,故世有“钟鸣鼎食”之家。青铜器在一定程度上作为维护社会秩序和巩固统治地位的象征,以器载道、道器统一的思想观念使青铜器成为中华早期文明的典型代表。
青铜器艺术是中国古代审美观念的重要载体。青铜器的艺术风格是中国古代审美观念的具体体现。通过古代青铜器,我们可以深入探寻传统艺术源泉。从青铜器的形制、纹饰、铭文等方面可以看出古代中国对和谐、对称之美的追求。青铜器的造型一般是方和圆,不仅左右对称,还讲究平衡,常说的“三足鼎立”即以鼎来比喻平衡稳定。青铜纹饰由一系列元素组合而成,这些装饰元素按照一定的组合规则,构成一件件青铜艺术品的整体风格。青铜纹饰一般分为抽象纹样和具象纹样两种。抽象纹样主要包括几何样式的乳钉纹、弦纹、云雷纹、囧纹、回纹等,具象纹样包括羊、牛、猪、象、蝉等自然形象和饕餮、凤鸟等神化形象两种。《周易·系辞上》:“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卜筮者尚其占。”青铜器造型在模仿自然生物形态中体现了“制器尚象”的思想,反映了先民观物取像、视像立意的审美思维方式。青铜器器身上的纹饰除做装饰外,更是祭祀者与鬼神之间沟通的媒介,且具有一定的警示意义。
除了纹饰,很多青铜器还铸刻有铭文。青铜器铭文在商周时期已经是一种很成熟的书法艺术,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为现代书法研究者所重视。1978年在河北省平山县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中山王厝壶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不仅填补了中山国史料的空白,其镌刻的精美铭文也是极为宝贵的书法资料,后世称为中山篆或者中山王篆。中山篆铭文文字工整、排列整齐、布局均匀,字形属悬针篆,极具特色,被称为最美的古文字。
青铜器铭文作为史料具有“证经补史”的价值。青铜器的铭文内容较为丰富,而且作为出土文献确凿可信,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王国维曾提出“二重证据法”,即运用“地下之新材料”与古文献记载相互印证,以考量古代历史文化。1976年出土的利簋,记载了周武王伐商的历史事件。其铭文“珷征商,唯甲子朝”是周初金文中叙述武王伐商的珍贵史料。《尚书·牧誓》云:“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逸周书·世俘》曰:“越若来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则咸刘商王纣。”《史记·周本纪》:“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上述记载正可与利簋铭文相互印证。吕大临《考古图》序言曾言其著书之目的乃“以补经传之阙亡,正诸儒之谬误”。可见,青铜器铭文所具有的史料价值早已为学者熟知。再如,何尊作为最早出现“中国”字样的镇国之宝,其铭文“隹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国),自之乂民’”。记载了周成王营建洛邑的重要历史事件,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何尊是周成王时期的标准器,其铭文可与先秦典籍《尚书》的《洛诰》与《召诰》等篇互为补充,是研究周初历史的重要史料。此外,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青铜神树、青铜神坛、青铜人像、金面铜人头像、造型奇异的青铜面具等,为我们揭开了古蜀国的神秘面纱。关于青铜神树,学术界普遍认为与《山海经》等文献中记载的“扶桑”“若木”“建木”等相互印证。
青铜文化的发展与繁荣为金石学的建立奠定了坚实基础。青铜文化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青铜器的产生、发展与广泛使用不仅推动了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也促进了金石学的建立。在上古时期,“吉金”(青铜)多用于对臣下的赏赐之物。在汉代,统治者认为出土青铜器是“祥瑞”的象征,如《汉书·武帝纪》记载,汉武帝因得鼎汾水上,将年号改成“元鼎”。可见,青铜及青铜器自古以来就受到统治阶级的高度重视。金石学作为研究古代铜器、石刻等文物的学科,它的发展离不开青铜文化。
青铜器的制作与发展为金石学提供了丰富的实物资料。商周时期,青铜器的制作技术达到了高峰。这些青铜器不仅是礼器或实用的生活用具,更是艺术品,它们的形制、纹饰、铭文等都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和审美观念。这些实物资料为金石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使得研究者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古代社会的历史和文化。随着时代的变迁,青铜文化的发展也推动了金石学的理论发展,促进了金石学与其他学科的交流。在研究过程中,学者们逐渐创立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包括青铜器的分类、断代、鉴定等。这些理论不仅为金石学的研究提供了指导,也为其他相关学科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思路。
综上所述,中国古代青铜器的历史变迁反映了中华文明的发展过程。从夏商周三代的青铜器鼎盛时期,到秦汉以后青铜器逐渐衰落,再到唐宋时期金石学的兴起,青铜器的历史变迁与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变化密切相关。青铜器的产生、使用、工艺、风格、文化内涵等方面都反映了中华文明的特点。通过对青铜器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中华文明的发展脉络,更好地认识中国古代社会的历史、文化和民族精神,为今天的文化传承和发展提供借鉴。
(作者系湖州学院人文学院湖州文献整理研究中心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