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喜欢把无知叫成自由,把放任说成爱。

——题记
一、
林远洲十三岁 ,时光如同溶化的旧胶片,黏在小县城懒洋洋的午后。他抱着家里的旧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摩擦,传来细碎游戏的音效。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里弥漫着电扇摇头的声音和 叹息。
“远洲啊,休息一会别玩了,看书行不行?”
声音温吞,像是在人间游荡的风,从厨房门口飘过来。
“快一局!妈,再五分钟!”林远洲没有抬头,手里角色正在打怪升级,世界如此简单:只要闯关成功,奖励金币和分数便会一股脑塞到自己账户里。
妈妈又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只是去厨房准备中饭。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会偷偷躲大人打弹珠,不过那会儿最大胆也不过偷偷跳进小河捉鱼,现在这些孩子,钻进牢不可破的互联网里,连哭都藏得比以前深。
远洲似乎隐约听到什么,但他顾不上,“如果我再多升一级,同学们明天就得羡慕我了。”他固执地想着,觉得时间还长,而现实远比手机里的通关复杂。
二、
爸爸下班回家,看到沙发上趴着的身影,脚边是一团零食袋,对着屏幕眼睛发亮。
“你这孩子,又玩!”
爸爸的话,比妈妈急上几分,又带着中年男人的烦躁,“难怪上回考得倒数第三,连作业都不做,就知道打破手机。”
呵,倒数第三。林远洲心里一扫,像被人黑暗背地踢了一脚,疼反而提不起气力。
“叔叔阿姨家小伟,天天练字,周末还去打乒乓球,成绩都被老师表扬……你呢?” 话声进来,带着一点点羡慕和焦虑,甚至有种拼命压制的失落。
可是,远洲突然觉得很烦,桌上的暑假作业堆得像碎石头,他只能靠按键一点点敲掉。“手机陪着我赢,书只让我累。”他这样想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三、
后来,有一天傍晚,爸爸憋红着脸回家,一进门就说:“你同学来找你打篮球,你怎么让人家在楼下等半天?”
远洲撇撇嘴,“他们太吵了,我要打完本局。”
妈妈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就不能主动点?跟小朋友一起动动?”
远洲没说话,挤出个笑,“等我长大,我会运动的。现在太热。”
“哎,这孩子……”妈妈摇头,目光忧愁,如同屋外湿重的雷云,“手机陪长大,人情全荒芜啊……”
四、
日子悄无声息地推移着,像空气慢慢流逝。银行卡的钱一点点变少,林远洲的社交圈也慢慢缩水。
他对责任这词向来陌生。
小学的时候,妈妈总是帮他收拾书包。每天出门前,妈妈已经把铅笔、橡皮、练习本装得明明白白。“你还小,这些我来吧。”
林远洲渐渐习惯了这样的依靠。他从不自己刷碗,从不洗袜子,甚至连书包拉链损坏都是妈妈给缝好了。“你只管好好学习,其它妈妈都能做。”
可成绩并未如愿飙升,生活琐事倒像流水线一样在妈妈手里兜来转去。
高年级后,有一天,老师在家长会上批评了几个名字,说这些学生一年下来没带对过课本,美术笔老忘带,家务更是不会……妈妈回来,低声唠叨:“别到最后啥都不会,只会拖累自己。”
远洲昂着头,看着窗外撒烟似的霞光,觉得那些操心的事,离自己很遥远。
五、
时间终究会告诉人,该吃的苦一口也不会少。
初三期末,林远洲考试滑到了班上倒数第二。他试图找借口:“题目刁钻,老师讲得快,我这两天感冒……”
可是,妈妈终于没再温柔。
“你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赖到别人身上。”
爸爸加了一句:“你以后遇到什么事也要自己扛。”
沉默里,有东西涨满心头,是委屈也是茫然。
换作从前,他大概早跑去找手机逃避,或者赌气大哭。这一次,他只是呆呆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闪过夜深人静时的孤单,还有黑乎乎的房间,以及熟悉的电池低电警告。
六、
暑假的一天,无意中手机摔坏。林远洲第一次发现,没微信、没短视频、没游戏,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试着帮家里摘菜——抓着一把空心菜,手忙脚乱;
他给爸爸倒茶——水洒了一桌;
他找小区的同学问:“最近打球吗?”同学笑着点头,“就差你了。”
阳光下,汗液滑到额前,他踩着热烈的青石地,突然觉得活着仿佛真实起来。头脑里那份困顿散去了些许。
妈妈看着他傻傻笑着,“终于知道人不能一直指望别人了吧?”
林远洲笑了,眼里溢满光。他忽然明白,小朋友总会长大,可如果一直被保护,总会错过成长的疼痛与荣耀。
七、
“手机和逃避责任,都像慢性毒药,甜过以后,是无边荒凉。”
妈妈这么说的时候,林远洲已经升入高一。
窗外是雨,屋子里暖调调的灯光铺开。
林远洲认真帮妈妈收拾碗筷,有时还主动刷鞋。他偶尔会抱怨球鞋太脏,但没人再帮他刷,能不能洗干净,是他自己的事。
他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不会永远等他,没有人有义务替他承担人生。挣脱控制与逃避的枷锁,才是自立和担当的源头。
妈妈在一旁搓着毛巾,笑了。她有些感慨,“孩子啊,保护不是放纵,爱也不是剥夺独立的权利。愿你以后,能用双手为人生上色。不怕苦,不怕慢。”
远洲低头擦着盘子,心底涌动起波纹:“原来,一个人总要有那么两样,自律与担当,才能撑起一生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