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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岸边田埂上小浩的刻度
易逝之
2025-06-03 07:33:15

 

小浩蹲在淮河岸边田埂上数麦穗时,指尖被麦芒划出道细红印。这是他下乡执勤的第十几天,县局发的衣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后腰处被汗水浸出盐渍,像地图上蜿蜒的淮河支流。远处收割机的轰鸣突然变调,他心里咯噔一下——老刘昨儿刚说过,淮麦收割期遇机械故障最易掉粒。

“浩,快来搭把手!”农机手老王的喊声穿透麦浪。小浩爬起来时,裤腿上的泥块簌簌往下掉,这是今早帮张婶家抢收麦时沾上的。他跑到地头,看见脱粒滚筒卡着团湿漉漉的麦秸,金黄的麦粒正顺着缝隙往下漏。
“咋弄的?”小浩蹲下身,手指刚触到发烫的铁皮就缩了回来。老王抹着汗骂骂咧咧:“鬼天气!后半夜下的露水没干透,麦秸缠滚筒上了!”旁边的李大爷急得直跺脚:“俺这几亩地可等着入仓呢!”
小浩想起培训时看过的农机手册,可那些图纸在脑子里乱成麻。他掏出手机想给老刘打电话,屏幕上却跳出防汛办的预警:午后有强对流天气。“刘主任在村东头执勤呢!”巡逻的老张骑着电动车路过,车斗里的沙袋颠得哐当作响。
日头爬过中天,麦田里的风带着灼人的热气。小浩盯着卡壳的滚筒,忽然想起上周老刘教他辨认麦穗时说的话:“机械是死的,人是活的,得顺着麦子的性子来。”他绕着收割机转了两圈,发现滚筒侧边有个检修口,只是螺栓锈得厉害。
“王叔,借你扳手使使!”小浩接过扳手,蹲在滚烫的铁皮旁拧螺丝,汗水滴在螺栓上,滋啦冒出白气。拧到第三个时,手腕累得直发抖,他咬着牙把扳手别在螺栓上,用脚使劲踹了下扳手末端——“咔”的一声,锈迹剥落。
检修口打开的瞬间,湿麦秸混着麦粒涌出来。小浩顾不上烫手,伸手去拽麦秸,指尖被滚筒边缘划出血痕。李大爷递过毛巾:“娃,歇会儿吧!”他摇摇头,把缠在滚筒上的麦秸一点点拽干净,直到听见老王喊:“转了!转起来了!”
收割机重新轰鸣时,小浩瘫坐在田埂上,看着金黄的麦粒流进粮袋,忽然想起报到那天局长说的“把论文写在大地上”。此刻那些印在文件里的“应急处置流程”,终于在沾满油污的手掌心有了温度。
午后的雷雨来得猝不及防。小浩跟着老王抢收完李大爷的麦田,又接到老刘的电话,让他去村西头帮农户转移农机。他骑着电动车在泥路上狂奔,雨幕里看见张婶家的拖拉机陷在渠沟里,几个老乡正围着发愁。
“让让!”小浩跳下车,把雨衣往头上一裹,趴到车底看了看,“找些干草垫在轮子底下!”他想起老林教的土方子,又指挥年轻人用撬棍把车头垫高。雨水顺着领口灌进衣服,他却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劲,直到拖拉机“轰”地爬出泥坑,张婶往他手里塞了个熟鸡蛋和饮料:“浩,你比俺家小子还顶用!”
雨停时,西头执勤大棚亮起点点灯光。小浩推门进去,看见老刘正对着地图画标记,鬓角的白发沾着水草。小浩递过干净毛巾,这才发现自己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老刘没说话,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盒,里面是晒干的麦穗标本,每株都系着红绳。“这是你刚来,俺在你巡的地块采的。”他拿起其中一株,穗尖有被虫蛀的痕迹,“你看现在,”又指向窗外,被雨水洗过的麦田泛着油绿,“麦秆挺起来了,穗子也压弯了。”
小浩接过标本,麦芒扎得指尖发痒。他忽然明白,这些天踩过的泥坑、磨破的手套、流进眼里的汗水,都是刻在田埂上的刻度。就像淮河滩的麦子,总要经历风雨敲打,才能把根系扎进更深的土地。
“刘主任,”小浩望着窗外重新亮起的收割机灯光,“秋播时我想跟您学看墒情。”
老刘把烟嘴儿在桌边磕了磕,笑纹里嵌着麦粒:“看墒情得先学会尝麦子。”他抓起桌上的杯子,里面泡着新收的麦仁,“尝尝?这是你今儿抢收的麦子煮的,带着泥腥味,可养人。”
小浩接过瓷缸,温热的麦仁汤滑进喉咙,带着阳光和泥土的味道。远处的淮河在雨后奔腾,与收割机的轰鸣交织成歌,而他知道,自己正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慢慢长成一株有刻度的麦子。(作者:易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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