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第22集剧照 图片来自网络)
01
电视剧《父母爱情》,我建议每一个人都要看两遍。第一遍,你将自己代入江德福或者安杰(据说,大多数中国女性观众都会将自己代入安杰,想要找一个江德福这样的宠妻狂魔,而现实中,这些狂想爱好者,既没有安欣的家世,也不可能有安欣的漂亮资质),特殊年代的幸福个案。怎么说呢,互补的人生更有故事,所以,这样的落差感强烈的人生互补,也是成立的。第二遍,我建议你将自己代入姐姐和姐夫的身份,也就是剧中欧阳懿和安欣。那么,再细看这部剧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很悲伤。
是的,这是一部暗藏着时代悲伤的大剧。
我最喜欢看《父母爱情》第二十二集。
这一集为了塑造江德福有情有义的形象,他第一次托自己的手下办事,他有一句台词,是这样说的“我呀,去找广州军区的韦大壮,让他想想办法,帮帮忙。”这句台词在近年来的电视剧中,和《平凡的世界》中秀莲的那句“我去石矻节公社找胡德禄给我弄了一个时兴的发型”一样有名气。在电视剧的弹幕上,很多网友留言说:我也想找韦大壮帮帮忙呀。
02
当天晚上,江德福给姐夫欧阳懿一家接风。不但临时让小灶加了菜,甚至还拿了茅台酒。欧阳懿没有被下放劳动的时候,义气风发,江德福称他为老欧,有意将欧阳懿从知识分子的骄傲中拉下来,接接地气。然而,现在,老欧被下放在一个偏僻苦寒的小岛多年,终于被平反,摘掉了右派的帽子,要回城了。江德福也升职成为一个军区司令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欧阳懿的自尊心,主动称老欧为欧阳,甚至还在暗地里交代了自己的妹妹江德华,也一定不能叫“老欧”,要称他“欧阳”。
这一场戏,演技炸烈。饰演欧阳懿的刘奕君在这一场戏中封神。
刚到江德福家里的时候,欧阳懿眼神呆滞,小心翼翼。然而,等到他酒喝到一定程度以后,突然变成了一个满嘴脏话的人。这足以说明,他在下放劳动的过程中,与当地的渔民打成了一片,学会了喝白酒,骂脏话。再然后呢,他开始重新建立自己的自尊心。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早已经是过街之鼠,他哪里还有自尊呢。于是,欧阳懿通过贬低自己来获得一点自尊心。他问江德福叫他什么,江德福小心翼翼地说,“我叫你欧阳啊!”
欧阳懿摆着手对江德福说,“谁他妈是欧阳啊,欧阳是谁,我他妈叫老欧,老欧。”
欧阳懿在江德福面的确已经没有任何的优势了,当年他穿着西服在西餐厅里吃牛排的样子被中国历史抛弃了。他只好将自己放低,融化在人民群众里。所以,他在作践自己的同时,获得了一点自尊。别叫我欧阳,我他妈现在是老欧。
该怎么说呢,这种委屈无法诉说,只能用作践自己的方式获得某种快感。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悲伤。
03
然而,在饭桌上,他如此胡闹,很快便被自己的老婆安欣看穿了。安欣自然理解欧阳懿的苦。她毫无怨言地带着女儿陪自己的老公一起去受苦就是因她理解他。从剧情上来看,安欣也可以不陪着欧阳懿下放受苦的。
安欣觉得,欧阳没有必要如此在帮助自己的妹夫面前,通过作践自己来获取某种道义上的胜利。安欣对着已经醉酒的欧阳懿说,老欧,不准你再喝了。
欧阳懿能接受所有人称自己的老欧,因为,老欧这个词语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是知识分子了。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安欣叫自己老欧。
所以,当安欣当着众人的面叫他老欧的时候,他一下子崩溃了,哭了。他说——“你也叫我老欧了,你也看不起我了。”
别人叫他老欧,他无所谓,他在渔村下放劳动的这么多年,渔民们可能就叫他老欧。然而,他唯一安慰的是,妻子一直陪着他,叫他欧阳。如今,妻子安欣怒吼着叫他老欧,他一下手足无措,两只手在自己的腿上摸来摸去,说,“你也看不起我了,你也开始作践我了,我是——我是——欧阳懿,我不是老欧,我是欧阳懿。”
这一集是整部剧中悲伤的高峰。欧阳懿并不只是对自己老婆安欣说的,也对着江德福说,事实上,是他对着他所处的时代说的。他是欧阳懿。
04
《父母爱情》这部剧,我几乎每一次,看到第二十二集,就不再往下看了。我觉得,我代入了欧阳懿,那种悲伤无法释怀。他只有对着自己的妻子说一句:你也叫我老欧了?!这句台词,既有对时代不理解自己的抱怨,也有对自己妻子充满了依赖的无助感。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丰富的,一个理解方向是,全世界都可以叫我老欧,但你不行。因为,我只有在你这里,才是最脆弱的。这是作为知识分子的欧阳懿对于灵魂的安放。另外一个理解方向是,“老欧”就是这个时代对我最大的误解。他们把我拼命地塑造成了老欧,但是,你不能参与塑造,你是救命的绳子。正是基于这两个向度,欧阳懿才在安欣叫他老欧那一刻失态了,他的哭在哭一个时代的不幸,是在哭一代知识分子的不幸。
看这部剧的时候,我知道,大多数观众都是看不上欧阳懿的。因为江德福的人设太完美了。然而,一个扎心的事实真相是,在那样一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命运并不是江德福,而是欧阳懿。所以,欧阳懿的哭,就是时代车轮下小人物的命运之哭。
202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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