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朱门深院里,金菊倚着汉白玉栏杆盛放,宫灯在雕花木窗后晕出暖光。晏几道生于宰相之家,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晏殊府上往来皆是鸿儒,曲水流觞、诗酒唱和,于他不过是家常便饭。这富贵窝里,却养出个钟情旧梦的痴人,将前尘往事都酿成了一阕阕幽婉的词。
少年晏几道,恰似春日枝头最秾丽的海棠,生得风流俊逸,才情更是惊艳四座。彼时晏府门庭若市,他常与沈廉叔、陈君龙府上的歌女小苹、小莲把酒言欢。杨柳掩映的楼阁中,月光随着舞袖流转,桃花扇底飞出婉转歌声,他倚着雕栏,信手写下“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词句里流淌的绮丽,恍若将整个春天都揉碎了,撒在词笺之上。兴至酣处,便与友人赌酒填词,墨香混着酒香,连月光都醉得朦胧。
世事无常,家道中落如骤雨打残花。昔日的繁华盛景,转眼化作过眼云烟。晏几道从云端跌进尘埃,尝遍人间冷暖,却依然保有那份文人的孤傲。他像个执着的拾梦人,在词里一遍又一遍描摹旧时月色。“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写自己茕茕孑立于纷扬落花中,看细雨里双燕翩跹。那飘零的花瓣与孤寂的身影,藏着多少欲说还休的落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追忆与小苹初见时的光景,明明是温柔的回忆,却浸透了物是人非的怅惘,读来令人黯然神伤。
他写词只为抒怀,从不屑迎合世俗。即便穷困潦倒,即便无人理解,依然我行我素。有人请他作些应景的俗词,他只是淡淡摇头,转身又沉溺在回忆里。那些封存在岁月深处的故事,在他笔下重新焕发生机——歌女眼波流转的温柔,宴饮时觥筹交错的热闹,都化作永恒的文字,带着时光的温度。
晏几道的一生,恰似他词中那轮清冷的月光,温柔又孤寂。当汴梁城的繁华渐成旧影,他的词却穿越千年,带着旧梦的余温、岁月的哀愁,静静诉说着那些被时光珍藏的故事,让后世之人,也能窥见一抹北宋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