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节,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年在乡下收麦的场景历历在目。

“该起床了,趁这会儿天凉快,赶紧起来把麦子薅喽去。”天刚蒙蒙亮,父亲便在我床头前大声地喊道。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匆匆洗漱后,嘴里啃着干馍,拉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破架子车,向村北的麦地走去。那时没有专门的打麦场,得先在麦地头拔出一块空地来造场。晨光熹微中,我跟在大人们身后,一把一把地拔着麦子。麦芒刺得手臂生疼,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待到日上三竿,总算是拔出了一块四方形的场地。

接下来是泼水轧场的重头戏。架子车装上特制的塑料布水袋,从压水井一桶一桶地打水运到地里。水花四溅中,干渴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水分。我家那头老黄牛和二爷家的牛组成"黄金搭档",拉着石磙开始一圈圈地轧场。石磙后面拖着硓石,再后面是用柳条编成的拖板,上面压着泥块,这样轧出来的场地才能平整光滑。
经过三遍反复碾压,再晾晒几日,一个结实的麦场终于大功告成。三四天之后,麦子开镰了。

吃过早饭,硕大的太阳照射着金黄的大地。一茶瓶开水、一条毛巾、一顶草帽、一把镰刀全家人武装上阵。
割麦子对我来说,是最害怕最头疼的事情,因为在这样的天气里,室内不动弹就热得撑不住劲,更何况在烈日下作业。
麦田里,我弓着腰,左手把成簇的麦秆抓在手里,右手挥舞着镰刀一镰一镰地收割着。麦芒刺入手臂钻心的疼痛,整个小臂被染成了黑色。蓝天下的云朵像凝固了一样,空中没有一丝风,火辣辣的太阳使出了浑身解术,把大地烘烤得连空气都是滚烫的,宛若一个大火炉。口干舌燥、眼冒金花的我已经累得筋疲力竭。抬眼望去,父亲割着两耧(一耧为三垄),已经把我这个割着一耧的甩得远远的。我不时地抬身站起,吃力地摇晃着酸痛的腰板。望着金灿灿的麦穗,额头上的汗水流在眼里酸辣辣的痛。空中的几只麻雀盘旋着,追逐着一只花蝴蝶,穿着布鞋的双脚,被滚烫的热土烫的又疼又麻,我努力支撑着疲惫的身躯。

“冰糕,冰糕,凉甜的冰糕,一毛钱五块啦。”不远处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骑着个大杠的红旗牌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个白色自制木箱子,摇着有些沙哑的车铃吆喝着,在土路上由远而近,路边已经有人在张望等待。
“买块冰糕吃吃吧,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我真撑不住劲了。”早想歇会的我看到了一点休息的“希望”。“吃了冰糕可得好好地干,不能再偷懒了,不然,这恁些麦子啥时候能割完哎。”
“中,中,能吃个冰糕我就有劲了,上上劲争取一天把这块地割完。”已经累瘫,但内心不服输的我嘴上还硬气着。

拉麦子了。 装车子可是个技术活。父亲拿起木杈顺着架子车的四个方向,一杈一杈的排放着,装一段往前拉一段。就这样架子车被装成小山似的。再用两道绳子用力拉紧,一人拉一人推,运到了已经晾干了的麦场里。

家里没有拖拉机和打麦机,老黄牛就是打场的“主力军”了。
那时候,我也跟大人学会了转场。转场是有讲究的,因为麦子厚,第一遍只能由石磙上阵,等压平了之后,第二遍和第三遍才能挂上硓石。在转场时需要一圈一圈地顺时针运行,一环套住一环,环环相扣。从终点再转到起点,这样才算一遍完成,一般一场麦子需要碾压三遍才能完工。
转场的过程中要经过几遍翻场。翻场也是有学问的,第一遍是直翻,也就是一杈下去直接抄底,将底部直接翻到上部。整场翻完后,接着才能转第二遍、第三遍。待第三遍转完后,用杈抄底在麦秸落地之前将其搅乱,因为这样才能将麦粒从麦秸中抖落到地面上。然后,再经过起场、堆场、扬场,使麦籽和麦秸分离开。

最后是扬场,扬场可是一个技术活,“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但这也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和窍门。在家人的指点下,我也学会了扬场。扬场的木掀是特制的,比现在的铁锨要大出一倍,掀面以长方形木质七合板为质材,使用起来轻盈方便。首先,要把带有麦糠的麦籽,按当时风的方向堆成一道长方形,然后从一头开始,一掀一掀地抛撒到空中。在空中形成一条弧线,借助风的吹拂,将麦糠吹向一旁,使麦糠与麦籽自然分开。同时打落(音,用扫帚扫麦糠)的人,在麦籽落地的同时,将麦糠扫向一旁,两人必须配合默契、协作完成。

“哎呦,你看他还挺能呢,个子还没有木掀长呢,可得学会扬场了,会干农活了,这说媳妇够条件了,明个看哪庄有双巧的吗,瞅着给他介绍一个。”东头铁柱嫂子肩上扛着个破木杈,迈着罗圈腿,边走边给一路的拴柱嫂子大声地说笑着。
我也跟着腼腆地笑了笑。
经过这一道道工序,待麦糠完全清理干净,然后分别装入口袋,用架子车拉到家中。等到种上玉米之后,再拉出来晒第二遍,一是为了干透易于存放,二是还得选出干净、饱满的几袋上交公粮。

从动镰开始,要经过十天左右麦收才能完全结束。那时候完全是靠天吃饭,如果遇上阴雨天气,还可能遭遇麦籽生芽的厄运。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后来我离开家乡,开始了我的人生之旅,但家乡黄土地的芳香,依然萦绕着我人生路上的每一段旅程。
不远处麦香由远而近,我深深地嗅了嗅,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是如此的亲切、自然、温馨。轻轻地闭上双眼,麦场、镰刀、石滚、硓石、筛子、耧把、簸箕、扫帚等农具,那依稀亲切的场景在我脑海历历浮现。
如今离开家乡多年,但那麦香始终萦绕在记忆深处。梦里故乡的麦浪,永远在心底轻轻摇曳。这缕麦香,伴我走过人生四季,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印记。梦里故乡,我是如此的爱您。记忆深处的麦香伴我一路成长,带着那一缕缕芳香,走过人生那一段段旅途。

作者简介:王温轩,河南省商丘市虞城县人,中共党员,河南省书画学会会员、商丘市作家协会会员、商丘市公安文联副主席、商丘市民协会员、商丘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商丘市城乡一体化示范区美术创作中心理事、虞城县政协常委、虞城县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虞城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虞城县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虞城县收藏家协会副秘书长、虞城县书法家协会会员、虞城县新联会理事、《木兰文学》副主编,新闻媒体人,现供职于虞城县公安局。其新闻通讯、诗歌、散文、书法、摄影等作品散见各新闻媒体、报刊杂志、文学期刊、网络平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