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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读 | 骆自星:《追光》(非虚构节选)
牡丹文学杂志
2025-05-23 22:38:14

追光

文|骆自星

在那片钢铁铸就的天地里,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正悄然上演。

巨大的炼钢炉旁,钢铁巨兽般的机械轰鸣震耳欲聋。炉膛内,火红的金属液体如同岩浆般翻涌、奔腾,炽热的光芒映照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他们如同蜂群,在这钢铁的森林中穿梭,汗水与炉火交织。

“不好!”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铅。

冶炼中最怕的钢水过氧化发生了!处置不当,整炉钢水将化为废渣,甚至可能引发爆炸。

工段长来了,值班厂长也来了。值班厂长的脸色铁青,他大喝一声:“快!快点找小杨来!”此刻,是凌晨2时,万籁俱寂,唯有这炼钢炉旁的紧张与喧嚣。

上了一天白班的杨金安被紧急叫醒。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夜幕,一炉濒临报废的钢水奇迹般地被挽救了回来。 

而在刀锋与金属碰撞的机床前,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在悄然展开。

90多吨重的磨盘体横亘在车间,宛如一座沉睡的巨龙,而他的镗床工作台,载重却只有80吨。面对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脸憋得滚烫。

“天车!”

天车帮忙,活件保持半吊起状态。

他轻触操控案板,伴随着机床轻微的转动声,特制的刀具伴着润滑油,缓缓探入钢坯的内部。

润滑油与金属屑在灯光下飞溅,化作漫天铁青色萤火。他屏息打表的样子像在聆听胚胎的心跳,直到超载警报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超出机床负荷10多吨的巨型件,成了!

在他面前没有不成的。

他就是张连成。

而在机油味与汗水咸涩交织的机修间,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也悄然而至。

16包,整整16包图纸!当张朝阳接过这些图纸时,他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连用了三个“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太复杂了!太庞大了!太精密了!” 

领导轻声问道:“朝阳,咱能做出来不?”

张朝阳抬起头,眼神坚定,声音低沉而有力:“能!”

从一个个零件的精雕细琢,到整体组装的严丝合缝,再到软件系统的完美植入,半年后,全球加工直径最大、技术性能最先进的直径16米数控滚齿机,在张朝阳和工友们手中诞生了! 

觉得他们燃吗?确实燃!

他们有一个自豪响亮的名字:中信重工大工匠。

然而,可不止他们。

蔚蓝的天空下,一抹抹工装蓝阔步而来,那是“蓝领哥”刘新安、“智造精英”孙宁、“攻坚利器”谭志强、“最美奋斗者”张东亮、“争气机”领舵手郭卫东、“焊工一哥”党朝阳、“造型大师”鲁学钢、“钢铁裁缝”王红军……他们汇聚成一个熠熠生辉的大工匠群,用双手书写着工业的传奇。

这是一群追光的人。在钢铁的世界里,他们怀揣梦想,勇毅前行,直到梦想的星光照亮自己、照亮身边的每一个人。

让我们走进他们,走进那片充满希望与力量的光芒之中……

沐光而行

春风拂面,三月的厂区主干道两旁,伟岸的梧桐抽出嫩绿的新叶,斑驳的光影在路面上跳跃。

刘新安带着当一名好工人的梦想,走进了中信重工的前身——洛阳矿山机器厂。

梧桐树下,师傅徐茂树郑重地对他说:“先学做人再学技术,学做人就学老前辈焦裕禄。”

作为“矿二代”,他清楚地知道,焦裕禄曾在洛矿工作9年,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焦裕禄精神。

焦裕禄为他点亮了前方的灯。

一阵春风吹过,满树的小叶片颤动起来,一股热流冲上他的头顶:“记住了,师傅!”

年轻的他,如同一颗闪亮的星辰,追逐着那道光芒,踏上了逐梦之旅。

那时,工厂尚无夜班安排,他却独自打着灯,开启了自己的“夜班”。夜色弥漫的厂房内,只有他叮叮当当地敲刀声,如同一曲孤独的乐章,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为此,厂内保安还一度将他列为“监控对象”。半年后,当他五六下就能敲到位时,幸福的泪花在他眼眶中闪烁。 

从传统机床转岗到进口数控镗铣床机长,高中未毕业的他,面对说明书上的外文,如同面对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但他没有退缩,向数控专业出身的徒弟学习编程、外文。每周一到周五晚上7点到10点,他风雨无阻地赶到洛轴职工大学,如痴如醉地学习数控技术。很快,徒弟们惊讶地发现,他在数控编程上竟比他们更加熟练,那台FAF260数控镗铣床,在他的手中愈发灵动。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车间,他身着蓝色工装,眼神紧盯着闪烁的屏幕,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跳跃,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随着机器启动的嗡响,刀具在高速旋转中精准切削,铁屑如细雨般洒落。不到半年,他带领机组月完成工时从1000小时、1200小时,直冲并稳定在1600小时,位居全公司第一。国产航空母舰、国产C919大飞机、三峡大坝启闭机关键部件成功下线。每一刻,皆是他精湛技艺的绽放。

如今,他,刘新安,一名普通工人,已拥有了耀眼的光环:全国劳动模范、全国技术能手、党的十九大代表、洛阳市总工会兼职副主席。

鲁学钢成为学徒的第一课,便是听曹师傅讲述他与造型的故事。

“别看咱们干的活有大有小,但价值可一点不小,有的能出口海外,还有的将用于国家建设,可以被称为国之重器呢!咱们都是为工业脊梁塑形的造型师啊!”曹师傅的话语,如同一颗种子,深深种在了他的心中。

“国家重大项目,我会有亲手为其造型的一天吗?”他所向往的,既是远方,也是梦想。

他顾不得多想,当下最重要的,便是练好基本功,不断提升自己。

“小钢,今天这十块芯子,不干完不许走。”“好的,师傅。”“小钢,今天继续干芯子,一回生二回熟,耐得住性子才能干得出成绩。”“好的,师傅。”他坚定地走着,走着走着,春天便来了。三年后,他被任命为档长。

此时,他才发现,一起进厂的技校同班同学们,因造型条件艰苦,都纷纷“飞”走了。唯有他,痴心不改,青春在磨砺中成长。那些努力的时光,那些累到站不起来却依然咬牙坚持的夜晚,都是梦想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然而,风云突变,曾经辉煌的企业陷入窘境,连续19个半月发不出工资,年轻的同事们陆续辞职另谋出路。他内心也曾挣扎,但最终,他选择了坚守:“铸造是我选定的终生事业,我不能轻言放弃!”

就在这艰难的日子里,一个姑娘走进了他的心里。他用造型工的一双巧手,叠了大中小三种近千个千纸鹤和幸运星,并组装成一个超大的风铃,用铁丝穿成“I LOVE YOU”的字样,连同自己的一颗心,捧给了心仪的女孩。

“成为一名最好的造型工一直都是我的梦想,请你相信我,等到困难过去,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姑娘的嘴角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那个姑娘就是他的妻子胡媛媛。

企业渐渐好转,鲁学钢也迎来了全新的挑战——为出口的磨盘造型。“这活件要是干出来多有成就感呀,咱们这么多年练就的基本功就等这一刻了。”他的话,点燃了斗志。最终,靠着周全策划、精细操作,他们圆满完成了磨盘的生产任务。

“学钢,今天怎么去这么早,还不到6点半呢。”看着早出晚归的鲁学钢,妻子胡媛媛不解地问。

原来,鲁学钢接手了为世界最大的18500吨自由锻造油压机铸造特大型铸钢件的任务。

一连好几个月,鲁学钢天蒙蒙亮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晚上八九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有时甚至两三天才回家一次。

2008年5月22日18时,随着指挥长哨声鸣响,中信重工冶铸工部即刻红光四射,钢花奔流,10分钟后,18500吨油压机核心部件上横梁成功浇铸!

厂房内顿时一片欢腾。鲁学钢握紧拳头,向空中挥了挥:我是最棒的,加油!

鲁学钢和他的团队先后完成30余项攻关课题,优化固化操作法十余项。2021年7月,鲁学钢被中信重工聘为大工匠,金牌首席员工,创新工作站正式更名为鲁学钢大工匠工作室。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洒在洛矿铸锻分厂的车间大门上,17岁的杨金安迈出了他人生崭新的一步。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崭新的开始融入自己的血液。然而,刚踏入车间的那一刻,雷鸣般的轰响瞬间将他包围,如同狂风卷起的巨浪,冲击着他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烟尘,它们肆意地在车间里舞动,将视线遮挡得模糊不清。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火焰的热浪,带着一种焦灼的气息,仿佛能将灵魂灼烧。杨金安的眉头紧皱着,像一股黑绳被拧绞在一起。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试图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一丝立足之地。

“爸,我干不了这个!我真干不了!” 

父亲同样是一名在洛矿奉献了大半辈子的老劳模,他的眼神中没有责怪,只有深沉的理解和鼓励。他用商量的口吻轻声说道:“毕竟这是第一天去。要不,咱再适应适应再说?” 

第二天一早,杨金安再次踏入车间。一名老师傅冲他招招手,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来,我考考你,这炉钢现在碳含量多少?”

杨金安低头不语,心中满是迷茫。老师傅抓起一柄三米长的铁勺,从炼钢炉里舀起一勺钢水,轻轻一泼,钢花瞬间四溅。老师傅凝视着钢花溅起的角度和形状,片刻后,他随口说出了碳含量的数值。

老师傅走后,杨金安怀着一丝好奇,偷偷取了样,拿到化验室。当化验结果显示碳含量数值与老师傅说的一模一样时,他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一刻,他被师傅的技艺深深折服,更被炼钢这门古老而神秘的艺术深深吸引。

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郑重地写下铮铮誓言:“要做就要做到最好!”那笔迹,仿佛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信念,坚不可摧。

当一个人踮起脚尖靠近太阳的时候,全世界都挡不住他的阳光。 

入厂三年,他便当上了50吨平炉丙班的班长。当时,厂里开展“50炉无事故”劳动竞赛活动,他带着十几个年轻人,如同一群热血沸腾的战士,发起了冲锋。一年之中,他们有8个月都拿到了大奖。几个老师傅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许,纷纷竖起大拇指:“牛!”

一本64开的工作手册,巴掌大小,微微泛黄,却如同杨金安的“宝典”,总是不离身地带着。每天的工作安排、炼钢种类、化学成分,以及每一炉钢水的电耗、氧耗、钢水收得率等,他都会一丝不苟地记录在册。像这样的笔记本,他记满了60多本,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是他对工作的热爱与执着的见证。

岁月流转,杨金安在炼钢炉前的坚守,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取一勺钢水,泼在地上,他能通过看碳花的发叉量,精准地判断钢水的碳含量;通过看渣样,他能判断炉内渣子的碱度和温度,并准确地判断出钢水的温度。在炼钢过程中,测试钢水温度至关重要,每测试一分钟大约耗电40千瓦时。而杨金安的这双眼睛,每年可为公司节省电费超过100万元。 

钢铁的歌谣在铁矿石的轰鸣中唱响。

2013年9月6日,与喷溅的火花、汹涌的热浪做伴29年的杨金安,站在公司首批大工匠命名暨聘任仪式的舞台上。 

在中信重工,要成为大工匠,必须要过“三重门”。第一,成为首席员工。首席员工是企业当年选出来的各个工种(岗位)上理论知识和操作技术的双料冠军,每年评选一次。第二,成为金牌首席员工。连续5年以上获聘为公司首席员工,且创新创效成果显著的,才有机会获聘为金牌首席员工。第三,选聘成为大工匠。金牌首席员工只是敲门砖,要想当上大工匠,技术等级必须是高级技师以上,岗位必须是公司核心工种,还必须是同工种的“第一把刷子”。

当上大工匠,待遇跟着就来了,每月加发5000元的技术津贴,享有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大工匠工作室,还有一个创新的团队呢。其课题攻关纳入公司技术创新体系和技术进步奖评选,2015年有两个大工匠引领的创新项目分别获得公司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和二等奖,分别获得奖励30万元、10万元。

大工匠制度为一线工人铺就了“星光大道”。

他来了,一袭崭新的蓝色工装,宽阔的额头下,一双坚定的眼睛透露出他对目标的执着追求。

29年的奋斗,杨金安终于登上梦想的舞台。

他的下一个梦想呢?

逐梦大国重器

2017年5月5日,这一天注定会被历史的巨笔重重书写。

下午两点,阳光如金色的绸缎,铺洒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宽阔的跑道上。跑道四周,数千名观众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一个点上——那架矗立于跑道中央的银白色大飞机。远远望去,飞机机身和机尾上印着醒目的大字:C919。

谭志强按捺着怦怦跳动的心,招呼着机床上的几个青年工友:“来,来。”

大家以为师傅又发现了什么错误,神情紧张,可面前的谭师傅却双手架起手机:“快!咱中国的大飞机要起飞了!”这一刻,他的眼中满是对即将到来的奇迹的期待,仿佛自己也即将随着飞机冲向云霄。 

2011年5月,中信重工承接了国产大飞机制造装备项目——1.2万吨拉伸机的生产制造,其机架加工的重任落在了谭志强的肩上。

这位中信重工的大工匠,国内最先进的9×30米数控龙门镗铣床和6.5×35米数控镗铣床的机长,常常要在三层楼高的机床上,精雕细琢出二分之一根,甚至四分之一根头发丝的精度,被戏称为在“大块头上秀细活儿”。

为紫金矿业生产加工的Φ11×5.4米双驱半自磨机,是当时世界上最大规格的半自磨机,直径超出机床宽度极限。面对这一难题,谭志强以机床定中心,放地样,用610毫米高的地梁把活件垫高,使筒体高出走台,最大限度接近主轴。他将孔线分成六等分,把线引导到下端面,据此确定每次转位时的位置。这一创新之举,对比常规加工方法,效率提高了一倍多。

国家重点科技项目发射列阵骨架,外形尺寸为12.926米×2.214米×2.02米,重16.6吨,工艺要求拼装面平面度0.15毫米,平行度0.2毫米。按照原工艺方法,加工一件骨架最少需要21天。谭志强带着团队探索创新,仅用7天时间就完成了骨架加工。

眼前这个1.2万吨拉伸机的核心件——长8米、重达200多吨、形状特殊的特大矩形件,有着极高的工艺要求,需要将精度控制在0.02毫米内,也就是小半根头发丝粗细。中信重工调动技术、生产、工艺等部门协同作战,产学研结合,成立了1.2万吨拉伸机专项攻关组。然而,让攻关组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矩形件太大,加工角度刁钻,甚至刀具太长,种种因素合在一起,造成了使用传统的铣削工艺极易造成震刀、刀具磨损,甚至还会对机床精度造成重大影响。况且,一旦加工中出现一点差池,就会造成巨大损失,导致项目拖期。这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焦虑的神情,写在攻关组每个人的脸上。作为攻关组一员的谭志强再也坐不住了:“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加工方法。”他备了两三套换洗衣物,吃住在车间。傍晚,车间开动的机床少,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站在车床前屏气凝神地看着显示屏跳动的参数,专注地思考着震刀问题的解决办法。

“既然无法实现一次性成型,那能不能破例试试先切个口,小刀大刀交替着来?”提出这个想法后,公司内部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设计院、项目方、公司研究院、机加工部紧急召开了多方研讨会。然而一次、两次……讨论结束,工艺却迟迟不敢拍板。

像这样来回交叉换刀,极难保证0.02毫米的产品精度,况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如此大胆的做法,用这么重要的产品做试验,未免有点太冒险了。具体能不能行,谭志强决定试一试。

他尝试先用小刀盘在废料上切开小口,再将大刀盘伸进斜槽半精加工,最后再用小刀盘精加工……操作台上,他抿着嘴、皱着眉,额头的汗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汗打湿的衣服沾在后背上。几个小徒弟严严实实地戴着安全帽,就像当初的他一般,一步不离,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样的重复试验,谭志强硬是进行了上百遍,一次次地尝试再尝试,直到成功的那一刻。

为确保在最后的环节不颤刀,在使用小刀盘加工和精铣时,谭志强悉心研究,自制了更精细的刀具,将镗铣工艺改为一点点地细细“雕刻”。最终,这个庞大矩形件在谭志强手里用“迂回”战术完美地达到了尺寸加工标准。

用于制造大飞机的国内首台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1.2万吨拉伸机在中信重工成功出产!

此后,西南铝报捷的喜讯如同春日繁花绽放——装备了此拉伸机的国内最大规格铝合金厚板生产线建成投产!铝合金厚板生产线拉伸吨位首次突破一万吨,填补了国内生产空白,实现在给大飞机项目提供配套铝合金材料领域的产品全覆盖!

……

此刻,谭志强和工友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心里盼望着那神圣一刻的到来。

启动,滑行,机头昂起……我国首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民用飞机C919轻盈一跃,冲向云霄!

“绷不住了,绷不住了!”谭志强告诉我,大飞机首飞看得他热泪盈眶。他说:“大飞机也有我们的一份贡献,超自豪!”

谭志强也常常思考工作动力在哪里?那天他盯着C919大飞机首飞时骄傲、希冀的目光或许就是答案。

2024年10月30日,中国西北,大漠深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夜幕低垂,星辰闪烁,历史的巨幕再次拉开。

4时27分,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长征二号F遥十九运载火箭宛如一条火龙,拖着炽热的尾焰,搭载着神舟十九号载人飞船冲破苍穹,直上云霄,成功开启飞天之旅。 

从2003年10月15日中国载人飞船第一次飞天,到如今的神舟十九号,我国已经进行了14次载人飞行。每一次发射,都是对星辰大海的深情奔赴;每一次成功,都是对航天梦想的有力回应。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工匠郭卫东的胸膛里总会燃烧起炽热的火焰,满是喜悦与自豪。

他怎能不喜悦、不自豪呢!

护航载人飞船升空的运载火箭的逃逸塔系统及发动机壳体专用高强度金属铸锻件,正是他和他的团队精心锻造而成。那一个个闪耀着光芒的金属部件,承载着他们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与汗水,也承载着国家航天事业的希望与未来。

在中信重工锻造工部的浩荡车间中,一台自由锻造油压机宛如钢铁巨擘般巍然屹立。它高逾十层楼,自身重量达四千多吨,最大压制力18500吨,那磅礴的力量仿佛能将时光都锻造成型。郭卫东,就是这个巨擘的掌舵者。

2011年10月10日上午9点20分,他发出指令,18500吨油压机与750吨·米操作机迅速联动。约10分钟后,一支重达438吨的特大型钢锭在550吨锻造吊的强力夹持下,缓缓移向18500吨油压机工作台。两分钟后,油压机完成钢锭的镦粗动作,并与750吨·米操作机配合,像揉面团一样反复锻造438吨钢锭。前后用时一小时,438吨特大型钢锭的镦粗拔长工序顺利完成。 

替打环,是海工装备领域海上打桩机的核心部件,长期以来主要依赖进口,采购价格高得离谱,交货周期也要长达一年以上。领导直接找到郭卫东:“直径7.5米的替打环,咱能干不?”“能干!”他眼神中饱含着坚定的决心。连续半个多月,郭卫东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体重瘦了七八斤。他像一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战士,与时间赛跑,与困难较量。最终,他带领团队采取先制坯后模锻成形的锻造方法,锻件尺寸控制良好,一次交检合格。进口替打环一般使用寿命是450个桩左右,而中信重工制造的替打环寿命超过850个桩,依旧运行良好。郭卫东和他的团队用实力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垄断,为中国海工装备领域赢得了尊严。

逃逸塔,是目前所有主流载人宇宙飞船的标配。它是一种固体燃料火箭,安装在宇航员座舱的最顶部,以便在紧急情况下,安全地将宇航员从火箭上分离。2018年10月11日,俄罗斯“联盟号”宇宙飞船发射前,火箭发生事故。乘员舱的宇航员紧急启动逃逸装置,宇宙飞船和火箭连接的爆炸螺栓首先被炸掉,紧接着逃逸塔上的火箭发动机启动,将联盟号宇宙飞船带入了足够安全的高空。两秒钟后,火箭发生剧烈爆炸。死里逃生的宇航员和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刻,生命的脆弱与逃逸塔的重要意义被深刻地展现出来。

逃逸塔是全世界公认的火箭研制中最难掌握的技术。虽然它工作时间仅有短短3秒钟,但这3秒钟内,要将数吨燃料喷射出去,喷管要承受住3000多度高温高压气体的冲刷,普通的材料根本承受不住。对材料和制作技术的要求,达到了“不容一丝一毫差错”的严苛标准。为此,中信重工挑选最精干的科研人员和工匠团队,经过长时间自主研发和技术攻关,最终拿出了过硬的专用高强度航天铸锻件产品。而执掌这一产品锻造的,只能是郭卫东。

在郭卫东大工匠工作室里,一场“头脑风暴”正在进行。郭卫东带领着10多名团队成员与相关技术专家,正对航天运载火箭矩形轴类锻件锻造进行专题分析。会上,一个又一个的课题困扰被摆在了台面上。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寻找着解困的答案。那热烈的讨论声,仿佛是智慧的火花在碰撞,是梦想的种子在萌芽。最终,航天运载火箭矩形轴类锻件成功锻造。其间,郭卫东牵头申报的《一种各向同性矩形截面轴类锻件的锻造方法》,荣获国家发明专利。

2020年11月24日,中国迎来了又一历史性时刻。作为载人航天工程参战单位员工代表,郭卫东应邀来到“离宇宙最近的地方”——海南文昌航天发射场,现场观摩中国航天史上这伟大而又神圣的壮举。时至今日,郭卫东依然记得那个凌晨的热泪与激动。每当想起火箭腾飞的那一刻,他坚毅的脸庞不自觉地绽放出豪迈的笑容。

“十、九、八……二、一,点火!”凌晨4时30分,伴随着一声轰鸣巨响,“嫦娥五号”在海南文昌发射场搭载长征五号遥五火箭发射升空,奔赴月球。一时间,这座年轻的发射场由内到外迸发出积蓄已久的欢呼。测试发射大厅内,郭卫东已按捺不住澎湃的内心。随着视觉上火焰逐渐由红色变为金黄色再变为偏蓝色,4时33分,助推器分离;4时36分,整流罩分离,嫦娥五号露出真容;4时39分,一二级火箭分离;4时43分,火箭二级一次关机;5时05分,火箭二级二次关机;5时06分,主发动机关机;5时07分,调姿结束,器件分离,嫦娥五号开始自主在太空中工作……那一刻,郭卫东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匠心筑梦,强国有我!”

梦想的光芒,在郭卫东心头闪亮,夜色中,信仰腾空飞翔…… 

现在,让我们再次走近大国重器背后的筑梦者杨金安。

炼钢炉宛如一座喷薄着烈焰的火山,映照着每一张坚毅的面庞。而此刻,一场关乎国家能源命脉的挑战在无声中悄然开启。中信重工签下中海油20支大型加氢钢锭订单,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考验,更是对国家工业实力的检验。石化加氢用钢,因其高附加值和极高的技术门槛,国内只有少数企业能够生产,且质量参差不齐,每年国家不得不花费大量外汇进口。这是一场必须打赢的战役,而杨金安,就是这场战役的先锋。

“干好这一单!”这不仅是任务,更是使命。为了炼出石化加氢用钢,杨金安不分昼夜,连续在生产现场跟踪了3个多月。那段时间,车间成了他的第二个家,炽热的炉火仿佛在诉说着他对这份工作的执着与热爱。有一天回到家时,他已累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坐在沙发上,对爱人说:“给我煮碗面条吧。”爱人把煮好的面条递给他,他没吃几口就睡着了,嘴角还耷拉着没吃进去的面条。那一刻,爱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骄傲——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为国家的事业拼搏。

最终,中海油加氢钢锭一次交检合格,并通过数据分析和优化,杨金安编写出了石化加氢钢的先进操作法。他自豪地说:“同时,我和我的团队干出了中国最大直径的加氢钢筒体锻件,能并行三辆小轿车,也干出了中国直径有三层楼高的整锻加氢钢管板。不仅满足了国内石化企业的需求,还把石化加氢产品出口到了国外高端市场。当时那种感觉啊,真得劲儿!”

“加油,我们骁勇的战士!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呢。”杨金安内心充满了坚定,他知道未来无论多么艰难,自己都将一往无前。

更大的挑战真的来了!

有着“天下第一门”美誉的广西桂平市大藤峡水利枢纽船闸工程,是国内水头最高的单级船闸。这个超级工程中的关键部件——门轴“蘑菇头”,直径1.2米,是三峡闸门的1.2倍,堪称世界之最。大藤峡公司把这块难啃的骨头委托给中信重工,而打造这个“蘑菇头”,关键是要炼出一炉35吨的特种钢。

要一次炼成35吨这样的钢水,世界上只有两家冶炼厂尝试过,但都没有成功。这个神圣而庄严的使命,落在了中信重工冶炼系统唯一的大工匠杨金安身上。以前没有干过,世界上也没有借鉴的经验。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杨金安没有丝毫退缩。一路走来,他根植热爱,笃行专注,无畏奔赴,在洒满光斑的路上奔跑着。“大国工匠不干大国重器干什么!”杨金安心中的光霎时间点亮,汇成一片星河。

杨金安选用了铬、钼作为原料进行冶炼。2小时后,钢水的含磷率降到了0.001%以下。这是铬钼原料冶炼中所能达到的极限值。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胜利在望时,大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取完样品后,偏析度比较大,钢水过于稠密,钢水夹杂物无法剔除!

如果不立即解决这一问题,将前功尽弃。当时给杨金安的决定时间是不超过10分钟。杨金安果断决定,使用氩气搅拌钢水来解决问题。但这又会产生新的难题:氩气流量少了,达不到效果;流量多了,则会造成钢水的二次氧化。杨金安的决定,事关这一炉35吨贵重钢水的成败。

“把氩气流量给我调上来!每分钟调高40升!”杨金安大手一挥,声音坚定而有力。

沸腾的钢水顿时翻江倒海。搅拌过后,98%的杂质浮出钢水表面。6小时后,40吨原料,剔除了5吨杂质,剩下的35吨特种钢水喷涌而出,直入浇口,欢腾的火龙在型腔中飞奔、融合、升腾……将承受1295吨闸门压力的底枢曲扭“蘑菇头”顺利出产。

那一刻,一种饱含情感的液体,不知不觉间盈满眼眶,然后从眼角慢慢滑落。这是杨金安激动的泪。

距离广西桂平市城区约6公里,在珠江流域西江水系黔江河段,大藤峡水利枢纽横卧于大藤峡峡谷出口弩滩处。从高坡上俯瞰,一座长1200余米的巍巍大坝,屹立在滔滔黔江之上,宛如一条巨龙,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2019年2月2日,中国新闻网以《探访大藤峡水利枢纽:“天下第一门”将掌管滚滚江流》为题报道——

近日,由武昌船舶重工集团有限公司承建的大藤峡水利枢纽工程下闸首人字闸门成功下线,这款“超级闸门”门体高度47.25米、宽20.2米,比三峡大坝五级双线船闸最高闸门高出10.5米,面积相当于两个半足球场;造价超过1亿元,为当今世界头号最大闸门,被称为“天下第一门”。

与闸门相配套,大藤峡水利枢纽工程的船闸下闸首人字闸门底枢蘑菇头亦是庞然大物,蘑菇头直径达1.2米,是三峡大坝船闸下闸首人字闸门底枢蘑菇头的1.2倍,是世界上首次以高碳高铬不锈钢材质铸锻的最大尺寸底枢蘑菇头。

诚然,这些大国重器是国家的骄傲,而我想说,打造它们的人,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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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牡丹》2025年第5期)

责任编辑  徐亚丽

作者简介

骆自星,现居洛阳,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报告文学《兵妈妈》《传承》《长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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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      审 | 王小朋

二      审 | 李知展

微信轮值编辑 | 梁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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