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工人报 2024年10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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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豆丸子汤
《山东工人报》（2024年10月25日 第A3版）
□郭泗耀
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中的那些美好事情，承载着岁月渐行渐远。可我总是忘不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赶集时的情景，经常像电影一样一幕幕闪现在眼前，鲜活在脑海深处，历久弥新。
那时年幼，跟母亲赶集时，常常走到半路便耍赖说走不动了，非得让母亲背。母亲承诺，到了集上就给我买糖吃，要自己走路。
我只好乖乖地跟着母亲走，实在走累了，再次耍赖 “要挟”母亲：等到了集上，除给我买糖吃外，还得给我买上一碗绿豆丸子汤解解馋……有好多次我甚至直接在半路上打滚。母亲见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这才罢休。
农村的集市随便一个角落便能摆摊卖东西。正是这种看上去极不起眼的乡村集市，却给农村的生活注入了一丝生机与活力。在20世纪70年代初，农村小集市上可以售卖的东西十分单一，除了蔬菜、瓜果、地瓜干、高粱米，再就是针头线脑、麻绳、烟叶之类的东西。整个集市蜿蜒在邻村靠近大路的东西两端，因地处固留村，所以人们习惯上称集市为固留集。集上最惹人眼的当属街面上支着大铁锅的吃档了，接连好几处都是紧挨着卖吃食的，就连空气中都涌动着浓厚的香味。
母亲先是在集市上掏出五分钱给我买了几块糖哄我听话。吃着糖，我心里美滋滋的。母亲牵着我的手，在集市上逛来逛去。在一处布摊前，母亲驻足观望了许久，最后才下定决心扯了几尺 “的确良”布，想要给父亲做条裤子——父亲原来的那条裤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母亲不忍心父亲穿着那样的裤子去学校教书。
我自告奋勇地拿着母亲买的 “的确良”布，站在街头那个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前，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在那里吃饭。油条的香气和绿豆丸子汤的味道显然已占据了我的心。我的脚竟然像生了根一样，任凭母亲怎么拽，哈喇子都流了半尺多高，我就是不肯轻易挪动半步。我突然想起半路上母亲曾经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买碗绿豆丸子汤。我仰起头央求母亲赶紧给我买。
母亲看了看周边正在吃饭的人群，又看了看大铁锅中漂浮在水面上的油渍麻花、密密麻麻的绿豆丸子，心一软，从贴身的衣兜里摸索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手绢，然后慢慢地打开，从中取出了五毛钱，示意摊主要上一份小碗的绿豆丸子汤。我忙打断母亲，自作主张大声告诉摊主要一份大碗的。母亲还是依了我，在木桌的一角静静地坐着看着我吃。从母亲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浓浓的母爱。
那时候真的不懂事，我在津津有味地吃丸子汤的时候，以至于自私到竟然连让母亲吃一个绿豆丸子的话都没有说。母亲只是看着我吃，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一个劲地叮嘱我， “别烫着，丸子汤可是刚出锅的，烫得很！”丸子的美味诱惑了我的味蕾，我似乎没有将母亲的话听进去，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将丸子和汤汁送进了嘴中。我甚至顾不上烫，很快便将一大碗绿豆丸子汤吃完，小肚子鼓鼓的，嘴角烫起了水泡也全然不顾。母亲见碗底还剩下些汤汁，就端起来喝了下去。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蹦蹦跳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母亲，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上一碗绿豆丸子汤呢？”母亲笑着说， “只要你吃饱了吃好了，妈就不饿了，绿豆丸子汤妈经常吃。”
时间过去了四十余年，现在想来，母亲当年说过的话显然是哄我的。母亲不是不想吃，而是舍不得吃，她要省下每一分钱养活我们，照顾好这个家。那时候家里穷，只是我年龄太小，压根儿不懂得母亲的艰辛和操劳。后来当我蓦然回想起在集市上母亲喝下我剩在碗底的绿豆丸子汤时，内心五味杂陈。
如今，母亲已经八十高龄。家乡的集市还在，遗憾的是，街角的那口卖绿豆丸子汤的大铁锅早已不见了多年。每次回老家陪母亲赶集，母亲都会在集市上驻足好久，指着一个角落说， “这里就是你当年吃绿豆丸子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