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爱蓉/回忆我的母亲—

#2025新星计划1期#

回忆我的母亲

聂爱蓉

母亲走了，她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人世间，回到她热爱的那片土地上了。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只上过小学二年级就辍学回家放牛了。

我的母亲姊妹六人，母亲是老二。外爷就早早地让母亲回家劳动了。

我上学后，每次做作业，母亲总要停下手中的活，怔怔地看着我，口中喃喃着“现在的孩子真幸福呀，蓉，你要好好读书认字。”

由于上学少，母亲对读书人有一股近于狂热的膜拜。据外奶讲，当年父亲家里很贫穷，外爷和外奶是不同意母亲嫁给父亲的。母亲执意不听，执意要嫁给父亲，主要是因为父亲有文化，是个高中生。（虽然未高中毕业，父亲因为家中缺劳力，他又是家中的长子，爷爷硬把父亲的书从学校拿回来，让父亲参加了劳动。）

父亲和母亲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完成学业，因此他（她）们在我们姊妹三人懂事的时候就时常说：“你们三个孩子只要想上学，我砸锅卖铁都供你们。”

母亲不允许孩子们浪费纸张。看过的书，写过的作业本都整整齐齐的整理好，捆起来放在阁楼上。不允许我们卖费纸，也不允许我们引火煮饭用。

这些我们用过的书、写过的作业本被母亲整整齐齐地捆着，一排一排的放着。农闲的时候她就上阁楼去看看，这本看看，那本摸摸，像在欣赏一件件稀世珍宝。

母亲的一生都在劳动，最后在病情严重的实在干不动活的时候，才电话通知儿女们回来帮忙，坐在椅子上口头指挥儿女亲戚们把那年春季的袋料做好，才带着万分的不放心，随着哥哥到外地去看病。谁知道这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除了下地劳动，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种树。母亲对于种树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我家的房前屋后，路边、地边到处都被母亲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树。房前屋后大多种果树，苹果、梨、桃子、樱桃、石榴……后来，种的果树实在太多，没地方再种果树了。母亲就把果树种到大路边。好心的邻居劝到“你把果树栽到大路边，别指望吃一个果子，都被过路的糟蹋了。”

每当这时，母亲总是憨憨一笑，“吃就吃吧，谁吃都是吃。树苗没处栽，扔了怪可惜的。”

于是，在通往我家的大路小路两边，载满了各种果树。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果树在结果子。

母亲最引以为傲的是她种在打麦场边的那六棵梧桐树。母亲说：“这六棵梧桐树是给俺俩闺女种的。等你们姐妹两个出嫁时，砍了这些梧桐树，一人打一套箱桌，一个写字台。”

每年春深时节，在和煦的阳光下，在温柔的春风里，梧桐树花悄悄地开了。每朵花都低垂下喇叭一样的口，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枝头，静静地用纯一色的紫，妆点着那嫩绿的春天。既不显摆，也不张扬，静静地开着，繁盛而宁静。

这时候，母亲总是眯着眼凝望着一树一树的梧桐花开。有时候还会捡刚从树上掉落的桐花，插在我的头发上。这时候，母亲总会笑眯眯的端详我好久。然后来一句“我闺女真好看”。有时候她也会捡起一朵桐花，顺手插在自己的耳畔或辫梢，问我和姐姐“好看吗？”。这时候，往往我们还没有回答，母亲就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把耳畔或鬓角的桐花迅速拿下来了。

大概母亲特别喜欢桐花的缘故吧，我和姐姐小时候过年穿的最多的衣服颜色是紫色的，也就是母亲口中的桐花色，即使有些年份不能穿上桐花色的新衣过年，母亲也会给我们买一条桐花色的纱巾或发卡，再不济也会是一段桐花色头绳。

母亲去世已有八年之久了，每次一想起母亲，脑海中还时时浮现出母亲耳畔插着一朵桐花，羞涩的笑着的模样。母亲是不幸的，没有文化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痛。虽然母亲没有多少文化，但她的脑子是极聪明的，记忆力更是超强。

当年，我家曾经开过几年磨坊，专门给人家加工小麦或玉米。过秤算钱全靠母亲心算。有时人家没有现钱给工钱，母亲也会用它的特殊符号来记账，晚上回家再解说给父亲，竟一次也没有出过错。不能不佩服母亲惊人的记忆力和灵活的大脑。

母亲的又一不幸是我在成年以后才体会到的。父亲脾气不好，再加上贫贱夫妻百事哀，父亲玩心比较大，母亲闲不住。两个人常常因为劳动和钱而争吵。当然，受委屈的往往是母亲。

哭泣，哭泣，无声的哭泣……

我曾好多次看见母亲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的抹眼泪。尤其是外奶去世后，我曾好几次在睡梦中被母亲的哭声惊醒。摇摇母亲，她竟没有立即醒来。不知在梦中，母亲遇到了多么伤心的事，以至于在睡梦中哭醒。

我也是在成年后失去我的母亲，才渐渐读懂了母亲梦中的哭声该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悲伤，才会这样。

我可怜的母亲……

魂兮归来，母亲！

归来啊，母亲！归来，归来让我们再续一段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