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5.30
于避灾归程中寻心灵归处——张伯驹《平韵满江红·归京》赏析
平韵满江红·归京
燕子双飞，双飞去、双飞又回。燕子双飞，双飞去、双飞又回。巢未覆、犹依王谢，旧日楼台。朱雀桥边花草满，乌衣巷口夕阳催。共岁寒、梁庑似空山，高卧才。
华清浴，莲蕊开。登雁塔，共徘徊。记胜游豪兴，囊载诗材。张阁画眉名士誉，潘车掷果素娥猜。喜双圆、人月两中秋，归去来。
平韵满江红，词牌名。归京，是本词的题目。
“燕子双飞，双飞去、双飞又回。”此二句用比喻的手法写此人夫妇一同去西安女儿家避灾，有一同回来。以燕子双飞往返作比，生动形象地勾勒出词人夫妇一同前往西安避灾又一同归来的情景，将避灾这一特殊经历赋予了灵动的画面感。
“巢未覆、犹依王谢，旧日楼台。朱雀桥边花草满，乌衣巷口夕阳催。”此四句化用刘禹锡《乌衣巷》的经典意象。朱雀桥边繁花似锦，乌衣巷口夕阳西下，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依旧，而自家房屋未被地震震塌，安然依旧。这一化用，不仅增添了词作的文化底蕴，更以历史的沧桑变迁映衬出当下劫后余生的安稳，让词人在历经波折后，于熟悉的家园中寻得一份慰藉。
王谢：王导、谢安，晋相，世家大族，贤才众多，皆居巷中，冠盖簪缨，为六朝巨室。旧时王谢之家庭多燕子。至唐时，则皆衰落不知其处。
朱雀桥：六朝时金陵正南朱雀门外横跨秦淮河的大桥，在今南京市秦淮区。
乌衣巷：金陵（今江苏南京）城内街名，位于秦淮河之南，与朱雀桥相近。三国时期吴国曾设军营于此，为禁军驻地。由于当时禁军身着黑色军服，所以此地俗语称乌衣巷。在东晋时以王导、谢安两大家族，都居住在乌衣巷，人称其子弟为“乌衣郎”。入唐后，乌衣巷沦为废墟。
“共岁寒、梁庑似空山，高卧才。”此二句点明归家时正值岁寒时节，家中虽略显清冷，却也似空山般宁静。“高卧才”引用诸葛亮南阳高卧的典故，既暗示词人如诸葛亮般有才，又流露出一种历经风雨后淡泊宁静、安然自适的心境，仿佛在这寒冷的季节里，于家中高卧，远离尘世纷扰。
上片写归来。这首词创作于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的特殊时期，词人夫妇离京赴西安避灾后归来，在词中细腻地描绘了这段经历，蕴含着对生活的热爱与超脱情怀。
下片转入对在西安避灾生活的回忆。“华清浴，莲蕊开。登雁塔，共徘徊。记胜游豪兴，囊载诗材”，短短数语，勾勒出一幅充满诗意的画面。在华清池沐浴，仿佛能看到莲花汤中莲花绽放的美景；登上大雁塔，与爱人月下徘徊，共赏美景。这段避灾时光，词人夫妇四处游览，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化作诗材，装满行囊，充满了浪漫与豪情。
“张阁画眉名士誉，潘车掷果素娥猜”，连用两个典故。“张敞画眉”展现了词人愿如张敞般与爱人恩爱和睦，过淡泊宁静的生活；“潘车掷果”则以潘安受女子追捧的典故，暗示夫妻间的恩爱。这两个典故的运用，不仅丰富了词作的文化内涵，更将词人对夫妻恩爱、平淡生活的向往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喜双圆、人月两中秋，归去来”，1976年闰八月，有两个中秋节，词人夫妇在第二个中秋节回到了北京。这一句点明了归来的时间，也流露出词人历经避灾后的喜悦之情。“归去来”三字，简洁而有力，既有归家的欣慰，又有对这段经历的感慨，仿佛在历经风雨后，终于回到了心灵的归处。
整首词语言优美，意境深远，通过回忆避灾的经历和归来的感受，表达了词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超脱情怀的追求。在唐山大地震这样的灾难背景下，词人没有沉浸在痛苦与恐惧中，而是以一种豁达、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他在避灾过程中，尽情享受西安的美景与文化，与爱人相互陪伴；归来后，又在家园的安稳中寻得心灵的慰藉。
这种超脱情怀与生活热爱交织的情感，正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所描绘的那样，自然、洒脱，不刻意追求功名利禄，只愿在平凡的生活中与爱人相伴，享受生活的美好。这种情感不仅体现了词人个人的精神境界，也反映了在那个特殊时期，人们对生活的坚韧与热爱，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与追求。（作者：龚新文，著名文化学者、书法家、书法教育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