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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长出了“云朵”
报告时代之声
2025-06-06 18:20:50

■ 支禄

胡杨流金,棉花吐银。

又一年,我们来到了托克逊县库米什镇英博斯坦村。一望无际的天空下就是一望无际银白银白的棉田,远远一看,就像大地上长出了“云朵”;一条“绿色长廊”长驱直入,横穿整座村庄,气势浩荡,犹如千军万马,即使铺天盖地的荒凉也勒不住这奔腾不息的绿;四季轮回中,一粒粒种子来到这里入土扎根,徐徐和风吹送,风调雨顺的日子,定会破土而出,生命的枝叶闪闪发光……

“库木什”维吾尔语意为“银”,源于这里产银子之意。“英博斯坦”是维吾尔语音译词,意为“新的绿洲”。英博斯坦村地处托克逊县西南部,东与高昌区艾丁湖镇接壤,南与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相邻,西与柯尔克孜铁米村交界,北与夏镇毗邻。全村面积114.4平方千米,典型的农业村,户籍人口16户34人。


英博斯坦村背依天山南麓。此时此刻,远看天山,峰峦叠嶂,挺拔而起,犹如时光深处站起来的巨人,千万年来,昼夜不息,在这里打造出了一块种植棉花的风水宝地:日照时间较长,多风少雨,土质优良……闭上眼,细细想,一旦棉花的种子蹦蹦跳跳来到这里,等于一个人伸出手就接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英博斯坦村也就成了托克逊县名副其实的“棉花村”,远近闻名。今年该村种植了5万多亩棉花。

托克逊是新疆吐鲁番市下辖的一个县,位于天山中部,吐鲁番盆地西缘,是历史上著名的丝绸之路上的重镇之一,这里是我国降水最少的地方,年平均降水量只有5.9毫米,被称为中国的“旱极”。

时光之河,溯流而上。一个人想了解吐鲁番人种棉花的蛛丝马迹,不妨打开《梁书·西北诸戎传》:“高昌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这也是关于新疆地区种植棉花最早的记录。告诉我们在公元五到六世纪时,吐鲁番人已经种出棒棒的“新疆棉”,而“布甚软白,交市用焉”一句,更令人骄傲不已,当时,棉纺织业在这里十分兴盛,棉布频频“露脸”交易市场。

一千多年过去,字里行间,让人还能感到那时的温暖。托克逊县素有“风库”之称,年均风速8米/秒,每次刮大风这里都是飞沙走石,但再大的风沙也吹不走这大地上长出来的“云朵”。在风沙中,棉花像一大家子人,一株、两株、一百株、一千株、一万株……一块子地与另一块子地的棉花手挽手,肩膀靠着肩膀,挺立在风中,风沙打了前胸又砸了后背,昂头前行,不屈不挠,站得那么直,吐絮的日子,又像一盏盏风中的灯,顶在头上,越吹越亮……

翻过有名的干沟,行进在蜿蜒曲折的路上,一辆接一辆装着棉花包的重型载货汽车从村里出来了,一辆接一辆重型载货汽车从村里进去了。来来去去,忙忙碌碌,为的是把大地上长出的“云朵”运向更远的地方,温暖更多的人。车辆稍停的片刻,总有司机从驾驶室的窗口稍稍探出来,笑眯眯的,不忘点一点头,意思是和路人打打招呼。

一目了然,英博斯坦村该快到了。12年前,我去库尔勒办完事,回来有点儿晚,就选择在这里落脚。午夜,打开窗子望远方,天空蓝得深邃,高而辽阔,勺子样一点一点地剜心。星星闪烁,宝石样耀眼。远处绵延起伏的应是天山,冥冥之中,总觉得马群一样奔腾。风不大,也不算小,一个劲儿童话般地吹呀吹。赶赴夜路的货车,满载梦想,从路的另一头而来,又匆匆地消失在路的另一头,去了更远的地方!建筑工地灯火辉煌,人影窜动,搅拌机、卷扬机、混凝土振动棒一起合奏,彻夜不休,让小镇的夜晚也热闹了不少。

沿着村里的柏油马路,继续前行,总觉得有《桃花源记》中的那么几句:“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左思右想,又心生疑问,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人世世代代以种地为生,在这个季节应该是一派“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的景象,可英博斯坦村很少看见“往来种作”的人。

“人,去哪儿了呢?”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车里的人都这么想!进城了?旅游去了?外出打工?开矿挖银?……

一百个问号中,车子曲里拐弯地行走着!


正当纳闷儿时,大约又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路边,一位瘦个子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事让他如此痴恋呢?我们随即下车。这人雷打不动,照样聚精会神地望着,也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打断专注看远方的事。但凭直觉,也许人家早已觉察到有人来,只顾忙着望远,不想吭声罢了!嘿嘿!片刻间,果真用手指着远处,兴奋地大声说:“快看,机器鱼!”

“机器鱼?”话音刚落,我迫不及待地凑上去,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尽头,采棉机头埋在皑皑棉田,忘我地干活!又像是说:“老天爷,再给三四天好天气,手里的活就干完了。”

“采棉机,怎能是机器鱼?”泼了一头雾水,一句话搞得人的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难道觉得不是吗?”口气坚定,毫无商量余地。

一问一答,当我再次抬头目视劳作的采棉机时,心里一下子也举双手同意“机器鱼”的看法。

雪白轻盈的棉花朵儿,犹如软软的毛毯,一望无际地铺开,宛如秋收的大幕缓缓拉开。左看右看,大地上长出了“云朵”,给人无限遐想:微风吹过,此起彼伏,银白的浪涛从这头送到地的那头。一台台采棉机鱼儿样,一头扎进大块大块的“棉海”,正淋漓酣畅地游啊游!此刻,大地深处应该传来:“春天,在特别大的地里播下特别多的种子,秋天,就开特别多的银白银白的花,机声,隆隆中,产下特别大的‘金蛋蛋’……”

时不时,突突的机器声,让风儿一大把一大把地抓起,送到人的耳朵,然后,抵达心里,激起喜浪涟涟,让一个人不能左右,情不自禁地叹道:真是一路欢笑一路歌啊!

一不做,二不休,为了大饱眼福,我们索性开车抄近路朝“机器鱼”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两旁的胡杨,整齐划一,哨兵笔挺,金黄色的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行长长而又动人的诗篇,云朵读着,风儿朗诵,鸟雀唱着,一时间美得令人心醉。不由自主地打开车窗,丝丝棉絮,在空中飞来舞去,兴奋地忘记了自己,那么久了,迟迟不肯落下来;茂密的树木丛中,掩映着农家小院,天籁般宁静安详;不知谁家的羊儿悄悄咪咪地偷跑出来,东张张西望望,头一扭,又懒洋洋地走在暖阳之中;几头牛同时从栅栏上方伸出头,看到自由自在的羊儿,抬起头,朝这边哞哞的,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几条小狗正在寻欢作乐,见过大世面样,朝我们瞭了一眼皮子,很快转身,一溜烟地从村南朝村北跑去,像小孩子捉迷藏;水渠旁,鸡鸭窝着,看天上来的流水又到天上去……快到了采棉机跟前,心里才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鱼”,一路喊着、走着、吃着,在棉秆儿唰唰的响动声中,左一把棉花骨朵儿,右一把棉花骨朵儿,大把大把地喂进“嘴里”,又大口大口地“嚼”,像我们抓着一大把钳子,大口朵颐地“撸”串儿。铁齿钢牙的“鱼”,竟然撸得呲呲的响呢!像一串又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着!然后,津津有味地吞入“腹中”。有人用手机盯着时间,大概估算了一下,从采摘、压缩、打包,一气呵成之间,差不多10多分钟时间,然后,屁股稍稍一撅,“咚”的一声,就从后面撂下了一个圆咕噜噜的“大蛋”。

“蛋壳”的包装膜成金黄色,大伙儿就戏称“金蛋蛋”。

在英博斯坦村,“机器鱼”的种类多着呢!在另一块刚刚采收过的棉田里,几条“大甲鱼”分头行动,低着头,忙着回收滴灌带。别看大手大脚的,干得可认真啦!逐行耙出、分拆、有序卷起,然后全部“扛走”。一路吃干榨尽,接下来翻耕时,不会让犁地的“鱼儿”左右犯难了。

连地头的一棵草也心知肚明,“大甲鱼”说的还不是东方红牌大马力拖拉机。突突地,一路可威风着呢!昂首挺胸,不停地喊着,稳稳地向前,左一把,右一把,有条不紊,干的活让人无可挑剔。

看着如此热闹的场景,地头的叉车像“大螃蟹”样待不住了,咚咚几声,粗声粗气地说:“再不动就来不及啦!”话刚说完,伸出长长的手臂,传说中的五丁力士再世,用尽力气先牢牢地夹住“金蛋蛋”,头稍稍一转,再稳稳地装到大货车上。每每放上去一个,车身不由自主,晃荡一两下,然后,才慢慢稳住自己,看来“金蛋蛋”果真是“金蛋蛋”,一座小山样重着呢!

由于“机器鱼”包揽了棉农的活儿,即使在最忙的季节,田间地头,已经很难看到“往来种作”的人了,一来一看,答案也就找到了。

更令人捧腹大笑的事,村里有几个人误认为我们是游客,兴致勃勃地大老远跑来免费“导游”。是啊!金风送爽,河滩里胡杨大放光芒,一树一树,金灿灿的,犹如秧歌场上的花灯,扭呀扭,左一棵,叫美翻天,右一棵,就是乐上天……光芒万丈,盆地以外的人也看到了,也就三天两头,总有看金胡杨的人远道而来大饱眼福。

我们说明了来意,一起开始看“机器鱼”穿越棉田,看着看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机器鱼’多走了路,咱们就少跑了腿!”“看来种地已不是原来的三折一窝,面朝黄土,背朝天啦!”“我家600多亩地的棉花,还不够一条鱼‘吃’一天呀!”“‘鱼儿’的胃口有点儿大,一连吃了20个小时,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

正当人们兴奋点集中在“鱼儿”吃“棉”吐“蛋”的事,采棉机的驾驶员小张该休息了。看上似乎机器还没停稳,人从驾驶室的阶梯上,身子稍稍一弯,轻快地就跳了下来,眨眼间,来接班的人,丝毫不差,轻轻一跃,“飞”了上去,一下一上,一个无缝对接。看着周围,听到我们七言八语地议论,他笑眯眯地介绍说,这种采收打包一体机将棉花从棉秆上“咬掉”,喂进“嘴”,并通过气流将棉团“淘洗”干净,再推送到储存车厢“打包”成蛋……

小型采棉机每隔10分钟便能吐出一个“金蛋蛋”,差不多800公斤重,每天可完成300亩地的棉花采收打包。大型采棉机就不一样了,不到30分钟,只听“哐当”一下,吐出一个两吨多的“金蛋蛋”,每天一口气能干600多亩呢!


接下来,又让人大惑不解:“机器鱼”忙了起来,农民真的闲下来了吗?不来打理土地,又去忙些什么呢?带着疑问,我们几个头一碰,一商量,驱车来到阿不来提.艾合买提的家“刨根问底”。

一脚踏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砖到底的房子,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进屋一看,电视、冰柜、空调、冰箱、微波炉……样样齐全,明光闪电,用阿不来提的话说,有棉花站在背后撑腰,也就“添置”了这么多。

朝窗外一望,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大地上棉花朵朵白。棉花像是听见了屋子里的人夸她的话,一只只棉桃都张开笑脸,笑得弯下腰,抬起头;抬起头,又弯下了腰,棉桃笑得那么醉人,如此温暖人心。

好几年前,我写过这样的诗歌:

春风播下棉花的种子/秋风为辽阔的大地/送来温暖的云朵/因为心里喜悦啊/热瓦普弹起来了/村民粗犷的嗓门/一遍又一遍唱起/幸福的歌谣/歌声抚摸过的棉铃/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云朵越来越白/像幸福在田间地头绽放/采棉机的隆隆声/高过村庄的树梢/村民笑弯了腰/把丰收的喜悦/一次次装进沉甸甸的棉包/他们握住一朵朵棉花/就像一下子握住了温暖/握住了好日子

——《棉花,棉花》

今年39岁的阿不来提,与棉花打了20多年交道。今年,他家种了800多亩棉花,长势良好,骨朵儿又大又白,粗粗估计,一亩地预计能产400到500公斤。

“种地收入一年50多万元,加上机械化作业收入15万多元,年纯收入基本保持在70万元左右……”说起家中的收入,阿不来提满脸堆着笑容。

停了一会儿,阿不来提接着话茬手扳指头又说享受着农机补贴、棉花种植补贴等惠民好政策,又搭乘上全程农业机械化、智能化种植的快车,从未想到种地原来可以如此“轻松”。

“幸福的生活是干出来的。”

阿不来提是个闲不住的人,机器“上岗”帮忙采棉,人决不能躺平,得把眼光放长远。他的脑瓜子一灵活,和家里人在炕头一商量,下决心购置了铲车、挖掘机、大货车以及大马力拖拉机等,瞄准更多的挣钱门路。平常,不管谁一个电话,他就开上“大家伙”上阵,干些装卸、修路、运输、平整土地之类的活儿,钱袋子也就越来越鼓,谁不愿意让日子过得流金淌银呢?

正说话间,一个矮个子男人迈着八字步,左看一下,右望一眼,似乎嘴里哼哼唧唧地哼着歌儿,就这样悠悠地穿过长长的院子走来。旁边有人瞭了一眼皮子,不紧不慢地说来者是二戈壁种棉大户刘水中。

被誉为当地种棉“土专家”的刘水中是河南许昌人,“棉龄”已经10多年了。多年前,他辗转于库尔勒等地,听到英博斯坦村是种棉花的天堂。“一颗红心,两手准备”,2005年独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调研,很专业地从光照、水分、土壤和气候,再从种子、产量、销售等方面,一一“拿捏”了一遍,然后,回去和家里人一碰头,一心一意,就撸起袖子干了起来。如今,他家种了2000多亩棉花,村里数一数二的种棉大户。

“天上飞着无人机,地上跑着采棉机。播种有北斗导航,浇水有自动滴灌,种地打药采棉花,嘿嘿!手机一拨全干完。”聊起种棉花的事,刘水中如同说快板,倒豆豆样和盘托出。

“机械化真神奇!如果以前整地、播种、间苗、除草、打药、采棉等主要靠劳力,人就得隔三岔五,一回又一回地查看,一遍又一遍地干!一天干完,腰都直不起来,遇到大热天,累得人气要上不来的样子,如今,传统种棉方式,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全让机器干了,大伙儿省时省力又省心。”刘水中说道,“水情、旱情、虫情、病情、草情啦!大伙儿通过手机APP,随时掌握棉田的情况,再不用跑断腿了!”

早已“解放出来”的刘水中,与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动起脑筋,开辟“第二战场”,拓宽致富门路。“日子,伸出手一抓,像红辣椒一样,噶哇噶哇地响!那才叫顶天立地呢!”刘水中笑逐颜开地说。

如今,刘水中干出了不少名堂:养牛400头,成了人人认可的“牛大王”;养鸽子100多只,人在炕上躺,钱从天上来;养羊,100多只,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财源广进落地成真。村里有人开玩笑地说,如果再养上鱼,“水中就是‘海陆空’全天候作战啦!”

行走田间地头,我们碰到了英博斯坦村党支部副书记邓琛,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连上去搭一两句,问问村里棉花采收的事,又像连时间都没,他正忙着查看村里的采棉进展情况。

好几个电话后,终于挤出来了时间。

“一到采棉时节,南北疆棉花同时采摘,我们就得走家串户,从采摘价格、采收质量、采棉机调配等方面做好一条龙服务,样样做得细一点,扎实一点,棉农悬在嗓门的心就能一下子落下来。”邓琛赶紧跑过来说,今年,调来了11台采棉机在村里同时作业。

停了片刻,邓琛乐滋滋地说,近年来,让劳力从棉田里“解放出来”,无论是土地管理、棉花种植,还是棉朵采摘等环节,取而代之的已经是专业高效的机械化作业。如今,英博斯坦村正迈向智慧农业,农业机械化程度高,无人机飞防和北斗导航等高科技也得到普遍应用。

话刚说完,一个电话打来,邓琛又得转身去忙,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点。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已到黄昏,金色的阳光洒满村庄!

“金色的太阳照边疆,丰收的棉田翻银浪,机器采棉轰隆隆地响,采下的棉花像山一样,火车飞机送往四面八方,新疆的棉花天下扬,亚亚么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新疆的棉花亚克西……”忽然,一支旋律优美欢快的歌曲从农家小院飘出来。

伴随乐曲声,村庄油画样在大地上铺开:村头村尾,绿树环抱;房前屋后,花花草草;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天地之间,一台台“机器鱼”忘记了“休息”,穿行在大地上的“云朵”,又像游在雪白雪白的“棉海”,宛如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演奏人间丰收醉美的乐章。

童话般的英博斯坦村,正是祖祖辈辈诗意的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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