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辰121周年 | 困境中的林徽因—

本文刊载于2021年9月10日《作家文摘》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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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林徽因诞辰121周年纪念日。

透过时光回望这位传奇女子，会发现林徽因一生最硬的底牌，绝非浮于表面的聪明、学历、外貌或财富，而是面对人生风雨、世事变迁等各种困境时，所拥有的珍贵品质。

梁思成、林徽因:困境中的品质

文 | 李传玺

1944年5月22日，梁思成写给陈岱孙一封信（见下图），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在抗战艰困中，身处大后方的林徽因、梁思成、陈岱孙、金岳霖等一代知识大家们乐观互助的精神与胸怀。

梁、林的困境

这封信的内容是：

岱老：

前些日子接到老兄汇来一万二千元，救了一个急。前日我们忽得了一点意外的接济，手边松了一点。因想昆明的穷朋友们也许有需要接济的，故现在汇上一万二千，请老兄分配。别人我们不知，熙若(注：指张奚若)一定窘之尤者也。又烦老兄做agent一次！对不起。

老金的那两个手表尚未卖出，请(在将开参政会之时)托人带重庆交傅孟真带给我。最近在宜宾打听得知手表在宜宾销路尚好，价亦比昆明重庆略高，不妨在此一试也。或留一个在昆明售出，寄一个来。

徽因自三月底又病至今已两月……现在已不发烧，颇足告慰。

……博士六月十二日起程，听说行李限制重量极严，怕回来连冬天衣服都带不了多少，他原有的又已送了人，不知他如何过冬也。昆明朋友们近况何如，乞赐数字。敬颂研安。

弟思成　五月廿二日

1926年，林徽因、梁思成与同学在宾大

这封信首先让我们看出梁思成、林徽因一家在李庄仍处困境。抗战爆发后，梁、林二人面对日伪的拉拢，毅然拒绝并决然南下。临走，林徽因体检时发现肺部有问题。到长沙后，她常常伤风发热。但就在这种情况下，梁、林一家再度向昆明进发，以致走到晃县时林徽因患了肺炎。那时肺炎是很难治的病症，幸好同车人中有一位女医生兼懂中西医药，为林徽因开了中药方，服用后才缓缓退烧，两周后烧才完全退尽。

1928年3月，林徽因与梁思成在加拿大结婚照

1940年11月29日，为了躲避日军对昆明的威胁与轰炸，营造学社伴同中央研究院等单位一道迁往四川宜宾李庄。由于梁思成脚趾受伤感染，得留下治疗，林徽因拖着病弱的身子，带着一家老小开始长途搬迁。旅途劳累，导致林徽因一到李庄不久即肺结核病复发。后来梁从诫回忆：

她的病势来得极为凶猛：连续几个星期高烧到40度不退，夜间资汗不止。当时爹爹正在重庆请求重庆政府教育部资助营造学社的经费。李庄没有医院，连体检的条件也没有。

1932年，林徽因儿子出生，为纪念建筑师李诫，取名为“从诫”

好在后来傅斯年伸出了援手。傅斯年瞒着梁思成、梁思永二家给朱家骅写信：

梁思成、梁思永兄弟皆困于李庄。思成之困，是因其夫人林徽因女士生了T.B.，卧床二年矣。思永是闹了三年胃病，甚重，近忽患气管炎，一查，肺病甚重。

似乎可赠二三万元(此数虽大，然此等病症，所费当不止此也)。

建筑师林徽因与梁思成为自己建造的唯一的房子，在抗战时期的昆明龙头村，但这座他们共同设计建造的房子，仅仅住了一年，便在日军的轰炸中被迫搬离了

傅斯年的帮助，无疑是雪中送炭。但梁思成一家，通过开头那封给陈岱孙的信来看，并没有彻底从艰困中摆脱出来。林徽因自三月底又病了，至梁思成写信时仍在病中。用1944年8月5日林徽因自己给陈岱孙的信中的话说，“四月一个月我病得快死了（比第一年有过无不及）”。此处“第一年”是指刚到李庄病倒的那段时期。

1932年，林徽因与女儿、儿子在北京家中

而就在林徽因写信的时刻，他们又赶上另一个忙乱。梁从诫要到重庆上中学，总得准备一套最起码的生活用品和衣物吧。“儿子上学爸爸送去这一下子是去了全部可动之财产”“今后之穷酸情形正在侵入中”（林徽因信中语）。梁、林一家再次陷入难以为继的忧困之中。

1940年，病床上的林徽因

互相关心互相支撑

这封信还可以看出战时艰困中的知识分子们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与互相支撑。

《时代》创刊人亨利·鲁斯于1941年2月创立了美国联合援华会，1943年6月，该会并入美国全国战时救济基金会。陈岱孙在清华有相当高的威信，年纪轻轻（当时也才44岁）即被人称为“岱老”，眼下正担任西南联大经济学系主任，现又住在美国驻昆明领事馆的隔壁，于是自觉承担起美国援助昆明教育文化界有关物资和经费的分配任务。通过这封信看出，这次陈岱孙给梁家汇来12000元。

1941年，病床上的林徽因和女儿、儿子

1943年6月，金岳霖和费孝通、张其昀等人一起经印度、非洲到美国讲学并治疗眼睛。这封信里的“老金”和“博士”都指的是金岳霖。而金岳霖一到美国很快给陈岱孙带回了三只手表，交待两只转给梁林一家，让梁林转换成现金，以解经济上的困境。得知这个消息，病中的林徽因很是兴奋，立即于1943年11月4日给陈岱孙写了一封信，大谈手表的“制造”与“档次”及其相应的价格，提出如果是十七钻以上，在今冬粮食不太紧张的情况下，准备留用一只，另一只出售。而大谈钟表知识，也是想让陈岱孙代他们在昆明出售时能卖个好价钱。梁思成信中所说两只手表以及出售问题正是这个由来。

林徽因与清华大学建筑系师生合影

后来表带到宜宾，让懂表的人审验，居然是十九钻的。梁思成送儿子去重庆考学并等候争取中基会对营造学社支持时，就把此表带在身边，用8月5日信中林徽因的话说，“预备如果临时有在陈之忧出脱”，而出售的那只竟然卖了12000元，高兴得梁思成对陈岱孙辛酸地说“在此年头表之‘不正当用途’确较‘正当用途’重要多矣”。

到美国后，一方面要讲学，治疗眼睛，另一方面还在想着梁家的困难，金岳霖对梁家的精神让人感动。当然梁思成此信中，对金岳霖也充满着关心，害怕因行李超限冬衣不能带回致使老金回来过冬艰难。

1950年，林徽因与梁思成在讨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设计

这封信里，梁、林居然将陈岱孙分配给他们的12000元退了回去。原因是梁思成信中所说的“这次意外的接济”。这个接济是什么呢？1943年11月4日，林徽因给陈岱孙的信中说是“教授补助金之医药补助过两次，近又有哈佛燕京之款”。既然此钱已经寄来，而他们也的确困难，难道不可以将之积蓄起来，以防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局——事实上一退回钱，他们就发现日子再遇困境，因梁从诫上学而上不起了。

1950年，林徽因与清华建筑学子合影

2000年林徽因的女儿梁再冰（左四）与上图同一批学子（位置亦相同）

但他们觉得在没有再次面临困境时，一下遇到“意外的接济”而不把那笔钱退回去帮助更需要的人是“过于阔绰及自私”（1944年8月5日林徽因致陈岱孙信），于是立即将12000元寄回陈岱孙。此时他们就想到张奚若“一定窘之尤者”。他们一直惦念着朋友们的困，也一直试图在自己能够的情况下帮助朋友们的困——这是一种至今也非常难得的可贵品质。

来源：《南方都市报》

责编：尹子

审校：娜拉

终审：魏蔚

核发：胡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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