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外的夏天》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黏稠地泼在柏油路上。我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树影斑驳地爬满校服前襟。蝉鸣从四面八方涌来，忽远忽近，像无数个坏掉的收音机在同时播放杂音。

老王在第三棵梧桐树下卖冰镇汽水。他那只泡沫箱总让我想起生物课本里的恒温箱，只是里面装的不是青蛙标本，而是冒着寒气的玻璃瓶。每开一瓶，橙黄色的汽水就会在瓶壁上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顺着手指流到手腕，痒酥酥的。

"来一瓶？"老王用起子撬开瓶盖，"今天免费。"

我摇摇头。胃里还沉着早上母亲硬塞的两个水煮蛋，它们在腹腔里晃荡，像两颗铅做的骰子。考场铁门上的油漆被晒得发软，摸上去会留下指纹状的凹痕。警戒线外站着穿旗袍的家长们——据说这样能"旗开得胜"——她们手里的扇子上下翻飞，像一群困在陆地上的彩色水母。

小张突然从背后拍我肩膀。他校服后背洇出深蓝色的汗渍，形状像幅残缺的世界地图。"最后那道磁场题，"他喘着气，"你用左手定则还是右手定则？"

我想起监考老师经过时带来的风，吹得我草稿纸上的洛伦兹力公式微微颤动。阳光透过考场西侧的彩玻窗，在答题卡上投下七彩光斑，我不得不用橡皮压住纸角，那些颜色就在橡皮底下悄悄流淌。

铃声响起时，走廊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前排女生的小辫子沾了汗水，黏在脖子上像条僵死的蜈蚣。我交卷时看见她的铅笔盒上贴着便签："清华等我"。字迹被汗水晕开，成了"清等我"。

校门口的老槐树下，父亲蹲在摩托车旁抽烟。烟灰积了很长一截，将落未落。见我出来，他急忙用鞋底碾灭烟头，动作太急，火星溅到了裤脚。后视镜里，他的白发在阳光下像未融化的盐粒。

"回家吃凉面？"发动机轰鸣声中，他声音被扯成碎片。风灌进衬衫，鼓胀成透明的气囊。经过铁路道口时，一列绿皮火车正缓缓驶过，车窗里闪过无数张模糊的脸。

母亲在阳台上晒棉被。雪白的被单扑棱棱地展开，像突然降临的雪原。晾衣绳上的水珠坠下来，在水泥地上砸出深色的圆点。厨房里飘出醋和蒜泥的味道，案板上躺着半根没切完的黄瓜，断面渗出晶莹的汁液。

傍晚的电视新闻在播报高考现场。镜头扫过考场外等待的家长，他们手里的矿泉水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握着一把把透明的匕首。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雷阵雨，我想起晾在阳台上的校服，但懒得起身。

雨是半夜下起来的。雨点砸在防盗窗上，叮叮当当像在弹奏某种金属乐器。我摸黑起来关窗，看见对面楼还有几扇亮着的窗户，像漂浮在黑夜里的灯笼。其中一扇映出佝偻的背影，书桌上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窗帘上，忽大忽小。

雨停了之后，知了又开始叫。月光把潮湿的路面照得发亮，远处有青蛙在咕呱咕呱地合唱。我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入睡，那些纹路在黑暗里慢慢蠕动，渐渐变成理综卷上的电路图。

明天还要考英语。收音机里说，今年四川的英语听力是英式发音。 #创作挑战赛八期#   #2025新星计划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