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妈妈、妹妹我心痛
伟杰心里难受:今年咋啦,年中,铁民哥走了,大年初六妈妈、妹妹走了。他天天晚上睡不着,想着很多的事。
铁民比他大五岁。那年他七岁,铁民哥十二岁。
他七岁那年,临近春节,爹和娘拉着他的手,到了后面蛇沟一户人家。一进门,伟杰就看到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都直往他的兜里塞糖疙瘩儿。
爹和娘说,快给干爹、干娘磕头!
伟杰跪下磕头,一磕头,干娘就塞糖疙瘩儿。一旁,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小男孩,捂着嘴笑。
妈说,这是你铁民哥,以后要亲亲的,哥俩永远好,你们出去玩吧!
两家亲如一家,两好搿一好。谁家地里忙,另一家听到信,一定会赶过去帮忙;谁家做蒸肉,包饺子,都让孩子送一大碗。伟杰跟在铁民后面,形影不离,一声声叫着哥,一块捉鱼摸虾,一块拔菜摘瓜。铁民几次邀请伟杰出去打工,都被伟杰婉拒,妈妈、妹妹,他确实放心不下。
他一听说铁民哥出事,就赶回来了,急着去神山。韩大伯一接他电话,就明确地告诉他,不要来了,把屋里的那摊事都捋了好。
伟杰心里难受,夜里难眠时,常拍打屋墙。见桂花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他心如刀割。
铁民哥走了,对妈精神上打击很大,她喜欢发呆,喃喃自语。
真扯淡!春节前,又有一家来提亲,谈了两次,还是嫌妈年老体弱,妹妹痴痴呆呆。
妈说,伟杰今年一过生都三十二了。
过年,伟杰就感觉母亲有点异样,心里总有些不祥之感。别人在年前正干活挣钱,他却不开车了,早早回家陪妈妈、妹妹。今年好好过个年,冲冲喜。伟杰天天往集市上跑,买菜买水果,给妈妈和妹子买新衣服。
在厨房里他帮妈妈炸鱼炸鸡炸丸子,两个人说不完的话。妹妹有好吃的,好穿的,也不往外面跑了,很乖的。妈说:“过年扫屋子,把西屋拾掇一下,你妹妹都成人了。这些年,她一直都跟妈窝在一个屋里。西屋收拾好,让她自己也有间屋。”他答应后,先把西屋的东西腾空,去买了腻子粉、水漆,东西一上墙,效果不一样,白光白光。新床,新柜,新窗帘,一倒饬,照是不一样,美气!还装了灯带,灯光闪闪。妹妹一进去,就被迷住了。
除夕夜,在一起团圆,母亲破例喝了酒。夜深了,妹妹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母亲给他倒一杯,也给自己倒一杯,说:“儿呀,这几年,苦了你了。”妈抹着眼泪说。
“妈,你更辛苦。我感觉咱家是有苦有难,但我觉得幸福。小时候,我抱着妹妹,她浑身粉嘟嘟的,我是爱不释手。在村里,见有人欺负妹妹,我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丁点儿伤害。有时,我挨了打,遭了罪,但我保护了妹妹,觉得自己就是个男子汉!那年,爹在工地上出了事,人发落回来了,我和妈抱头痛哭。我说:‘妈,不哭,别吓坏妹妹。’咱仨人抱作一团。从此,我发誓,不能懈怠,不怕失败,不能放过一次让妈妈、妹妹过上好点生活的机会。苦难总会有尽头……有妈妈,有妹妹真好。妈,咱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不要光说,把酒干了”。“妈妈热泪长流,说,“你得抓紧找个好女孩,成个家。对人家要好,疼爱人家……千万记住妈的话”,妈妈又喝了一杯,脸色微红,说:“儿啊,你打小就聪明,老师说你算题最快最准,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后来,你太皮了,不肯上学。初中没上完,就想出去挣钱。妈打你屁股,你倔犟得很,像根棍,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妈气得浑手发抖,抱着你哭成一团。”
父亲走后,母亲一夜白了头。
他喝酒多了,妈妈说些啥,已不知道。过年,他守在家中,别人叫也不去,守着妈妈、妹妹。
初六晚上,妈撵他到他屋里睡,他辗转反侧睡不着,想什事?还是小时候的事。妈妈在菜园地劳作,他摘下菜园蓠芭上喇叭花,别在妹妹的头上,她咯咯笑,好白好白的小手挠着他的脖子,痒痒的。十点多,他起身,出去走了一圈,妈房里的灯亮着,还听到她在说话。
又躺在床上,他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妈妈和妹妹坐在鲜花盛开的花丛里,围着不少人,——人都有点发虚,很高大的样子。他站在高台上,看到妹妹,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载歌载舞。观众都在鼓掌,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母亲也起来跳舞——广场舞,跳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喊:“魔鬼来了!”母亲拉着妺妹,急急往西岭奔去。她们越跑越快,像飞机一样飞起来,已穿过了白云,离蓝天越来越近。他在喊着追着,拼命地挥着手,她们也向他挥着手……
“啪”地一声响,原来是手机被他碰掉在地上,他被惊醒了。他感到了一丝不祥,两腿软乎乎的,将要摔倒。他跌跌撞撞地拉开门,直直地撞进母亲的卧室,卧室黑乎乎的,拉灯,床上没人。他浑身哆哆嗦嗦,摸着墙向西屋走去,被什么绊了一下,也顾不上看,推开了西屋的门,光线虽然昏暗,他还是一眼看到妈妈和妹妹依偎在一起。他爬向她们,抱着身子冰冷的妈妈、妹妹,撕心裂肺地大哭。他想张大嘴巴,大叫,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撑起身子,想抱起妈妈、妹妹,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散发了,身上一点都不剩,唯有眼泪。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除夕夜,他迷迷糊糊睡着,好像听到妈说:“儿子啊,妈带着你妹妹走了,不能让她再拖累你了。妈不想拖累你,又放心不下你妺妹。儿呀!听妈话,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床头柜上撒落着几颗白色的药片。
正杰和石军,初六已到村里工作。初七早上,听到了伟杰家里发生的事。中午,大队干部去伟杰家,正杰、石军一块去了。院里,乡亲正忙着安排后事。伟杰戴着长长的孝布,忙得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和正杰握握手,说:“傅书记,事完了,我去找你,好好排排话。”
正月十二上午,伟杰把最近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说:“没有母亲和妹妹,自己是个可怜、孤独的人。一到晚上,烦躁得睡不着。”
“有啥打算没?”
“不想跑运输了。想利用小额贷款,买套打井设备,上山下乡,打井谋生,把铁民哥一家也带起来。”
桂花害怕过春节。割麦时,铁民说回没回来,答应春节一定回来。春节没回来,婆婆常自言自语:铁民过年,咋不回来?不会有事,肯定不会有事的……
村里人怕老太太受刺激,口风很严。伟杰家出那么大的事,也没人敢给她说。
过了初一,又过了十五。三月里,老太太思来想去,突然有了啥心事,一天夜里,梦中醒来,说梦见铁民了。——铁民满身是血,头上有个大窟窿,一直给她磕头……第二天,老太太牙关紧闲,不吃不喝。桂花端来面糊糊,往娘嘴里喂,她就是不张口。
村里人过来瞧老太太,大家都有些担心:这么大年纪,不吃不喝,能挨几天?现在有云翳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桂花说,铁民打工要离家时,系着根娘做的红腰带。娘说,今年是铁民的本命年,系上这平平安安。谁知,走的前天晚上,铁民非把红腰带留下,让我把红腰带系上,——我怀着身,他说,你系上可保母子平安。
几个老人见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心里难受。他们想出一个法子,让伟杰去装扮成铁民,系上红腰带,尽量模仿着铁民说话。伟杰准备停当,跪倒在老太太的床前,说:“娘,我回来了。多亏了你的红腰带保佑。”
“来,让娘摸摸。”
伟杰凑过去,他见干娘,手哆哆嗦嗦地摸他的红腰带,摸了一遍,又摸一遍,说:“你不是铁民,是来骗人的”她说着,把脸扭向里边。
在场的人很纳闷:老太太,糊糊涂涂,为啥知道伟杰是假的。
桂花看到娘反复摸腰带,她明白了。她出去了一会儿,拿了一根红腰带,让伟杰重系上。
伟杰跪在床头,说“我是铁民,回来了。”
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哆哆嗦嗦地摸着,忽然他手停住了,说:“是铁民,是铁民。红腰带里缝个制钱,我摸着了……”说完,老太太很安详的样子笑了,头一歪,咽了气。
桂花扑倒在床上,号陶大哭:“娘,娘,怪我,怪我留下了你的红腰带!”
伟杰流着热泪,心里暗暗发誓:妈妈,妹妹,干娘,你们安心吧,我一定把两个家撑起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翟柏坡,微信名般若,洛宁县第二实验中学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思客》签约作者。百余篇作品见于《奔流》《牡丹》《洛阳日报》和微信平台,文集《我爱我士》由中国文化出版社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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