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08年,大宋朝堂之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这一日,宋真宗在宫中召见了宰相王旦。一番交谈过后,真宗特意命人取来一壶酒,递到王旦手中,和颜悦色地嘱咐道:“此酒味道极为鲜美,爱卿回去之后,和妻儿一同享用,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王旦心中满是感激,双手恭敬地接过酒壶,拜谢之后便回到了家中。他将酒壶放置在桌上,唤来夫人,准备和家人共享这份皇上的恩赐。然而,当他打开酒壶之时,却惊住了——里面装的竟然不是酒,而是满满一壶价值不菲的珍珠。那些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在屋内的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王旦盯着那壶珍珠,久久地发呆。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皇上召见他的那一刻,殿里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御案上的《贞观政要》,皇帝指尖轻轻敲着书脊,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柔和说道“爱卿辛苦了”。而此刻,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珍珠上,那冷幽幽的光,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年澶渊之盟时,在城楼上看见的辽军盔甲,都是闪着光的东西,却都让人心里发沉。
“老爷,这……”夫人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沾着面粉的帕子,显然是从厨房匆匆赶来的。王旦抬头看向夫人,发现她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自从他拜相以来,夫人总说夜里睡不踏实,担心他在朝堂上遭人算计。如今看来,真正需要算计的,从来不是旁人。
他伸手轻轻拨了拨珍珠,有几颗滚到了桌沿,映着烛火晃得人眼晕。王旦苦笑着对夫人说:“你说皇上要是想赏我,黄金白银不好吗?偏要装这么些珠子在酒壶里,这其中的深意,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啊。”
夫人没有说话,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历年皇上赏赐的物件:御笔写的“忠勤”二字卷轴,辽东进贡的人参,还有去年她生辰时宫里送来的鎏金步摇。王旦看着那木匣,忽然笑了起来,笑自己这些年总以为皇上赏赐的是君臣之间的情分,原来早该明白,帝王家的东西,哪有一样是白给的。
第二日早朝,王旦特意将那壶珍珠用锦缎仔细包好,抱在怀里。殿上众人看见宰相怀里鼓囊囊的,交头接耳间都猜测皇上又赏赐了什么稀罕物。直到真宗问起:“爱卿昨日那酒滋味如何?”王旦这才慢慢跪下,解开锦缎,露出酒壶。
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启禀陛下,酒没喝着,倒喝出一肚子的话想跟您说。”说着,他打开壶盖,珍珠顺着掌心滚落在金銮殿的青砖上,叮当作响。“当年臣陪陛下在澶州城,老百姓们举着锄头守城墙,说‘不能让辽人抢了咱的麦种’。如今国泰民安,陛下要赏臣,臣领旨。可这珍珠宝玉,在陛下眼里是恩典,在百姓眼里却是赋税钱粮。臣怕收了这壶珠子,以后听不见民间的锄头声了。”
真宗盯着地上的珍珠,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澶渊之盟那年,王旦在城楼上陪他吃冷烧饼,手背被箭擦伤了也没吭声。那时他觉得这宰相像块石头,又硬又冷,如今才明白,石头底下压着的,是全天下的分量。他挥挥手,让太监把珍珠收回去,却在王旦退朝时,特意让人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朕非桀纣,卿勿多心”。
从那以后,王旦府里的管家发现,老爷书房多了个竹筐,专门用来装皇上赏赐的奇珍异宝。每当有人来求官送礼,王旦就指着竹筐说:“皇上赏的东西都在这儿,我要是收了你的,岂不是让皇上的珠子沾了土?”众人皆知,前几日辽使进贡的夜明珠,皇上说“赐给宰相”,转头就被王旦捐给了国子监修书。
到了晚年,王旦病得下不了床。真宗亲自来探病,握着他的手说:“朕近日总梦见爱卿还在朝堂上谏言,醒来才知是场空。”王旦喘着气,虚弱地笑了:“陛下梦见的是臣的魂吧?臣这魂啊,早就在澶州城墙上,陪着那些举锄头的老百姓了。”
真宗走后,管家哭着问他为何不趁此机会求皇上照顾家人。王旦望着窗外的槐树,叶子已经黄透了,缓缓说道:“槐树扎根深,才经得起风吹。王家要是靠皇上赏的珠子扎根,早歪了。”
王旦死后,家人打开他的木箱,除了几件旧官服,只有半块当年在澶州城啃剩下的烧饼,硬得能当石头使。而那壶珍珠,早已被他换成了粮食,赈济了当年闹蝗灾的曹州百姓。
时光流转,金銮殿上的珍珠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老百姓嘴里的“贤相”,却永远只有那个抱着酒壶掉眼泪的王旦。他或许不是最聪明的臣子,却是把“忠”字刻进骨头里的人——忠的不是皇上的珠子,是这万里山河,是千万个举着锄头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