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2025夏日创作季# 吕兆航
我爱这片土地,每每当我站在家乡——南阳盆地的山巅,远眺这片被群山环抱的沃野。伏牛山的余脉如黛色屏风横亘北境,桐柏山的青影则在南端若隐若现,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一方巨大的棋盘——南阳盆地,南襄故地,便在这方天地间舒展着它的筋骨与血脉。

唐河与白河从不同的山间缝隙中流淌而下,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白河自嵩县攻离山发源,如一条银链蜿蜒南下,过南召、穿南阳城区,最终在襄州与从宛北方城县七峰山麓发源并流经宛东南南下的唐河相拥,汇作滔滔江水奔向汉江。河岸的芦苇丛中,早起的鹭鸟掠过水面,翅尖点起一圈圈涟漪,惊醒了沉睡的浮萍。老农扛着锄头走过石桥,桥下流水裹挟着麦秸与落花,将农耕文明的絮语带向远方。

黄昏时分,夕阳将白河染成琥珀色。在新野县的河滩上,我眼观宽阔的河道,想象着古时候的牧童驱赶着牛群,笛声散入暮色。对岸的唐河县,炊烟从青瓦屋顶袅袅升起,与河面的雾气交织成朦胧的纱帐。两岸的支流如毛细血管般蔓延——湍河的急流曾切割出深谷,如今却在平原上舒展成镜面;刁河的柔波倒映着岸边的油菜花田,金黄与碧绿在暮春的风里翻涌。

我慨叹,盆地中央的冲积平原,是南阳人用千年时光驯服的馈赠。麦浪翻滚时,八百万亩耕地如金色海洋,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茎秆,却托起了“中州粮仓”的盛名。农人弯腰查看棉桃的裂口,指尖沾着棉絮,笑谈间提及“亩产千斤”的期许。田埂边的野枣树挂满红果,麻雀啄食的簌簌声里,藏着土地最朴素的诗行。

村落依水而居,白墙黛瓦的院落间,老井的辘轳声与溪流的叮咚声此起彼伏。新野的油菜花田旁,孩童追逐着纸鸢,风筝线牵着整个春天的轻盈。入夜,丹江口水库的粼粼波光隐约可见,虽属湖北管辖,却让南阳人记挂着“一库清水送京津”的壮阔。

行走在唐白河畔,脚下的土地承载着厚重的记忆。古渡口残存的石阶上,苔痕斑驳如史书页脚,恍惚可见汉代商船往来的盛景;湍河岸边的古槐树虬枝盘曲,树皮皲裂处嵌着明清移民迁徙的传说。南阳府衙的飞檐斗拱下,碑刻记载着“南襄走廊”作为南北通衢的辉煌——丝绸之路上,驼铃曾与河流的桨声共鸣。

而今,这片土地正经历着新的蜕变。鸭河口水库的碧波映照着风力发电机的剪影,光伏板在田间铺展成银色海洋。年轻农人用手机直播麦收,无人机掠过麦田喷洒农药,传统与现代在此刻悄然交融。白河湿地公园里,老人打着太极,孩童在观鸟塔上辨认苍鹭,河流的呼吸与城市的脉搏,竟如此和谐。

暮色四合时,我沿河岸漫步。晚风送来远处榨油坊的香气,混着湿润的草木味,让人想起《水经注》中“清流映带,沃野千里”的记载。唐白河的水,是从高山涌泉飞瀑而下到入海长河,一路上,分别吸纳众多小河入怀,滋养了楚汉文化的交融,也孕育了南阳人骨子里的坚韧与温润。
行走于此,使我忽然懂得:河流不仅是地理的坐标,更是文明的血脉。它教会人们如何与土地对话——既需敬畏自然的馈赠,亦要执著于耕耘的诗意。正如那被流水打磨千年的卵石,外表温润如玉,内里却沉淀着时光的力量。

南阳盆地的黄昏渐深,唐白河的波光里,我看见过去与未来在此刻相遇,如两条河流,终将奔向更辽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