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贾 非
１
清明之后，雨水忙碌起来
诉说痴迷。我往返于石林，树丛，垅上
永恒的书卷。向有香草之称的艾
打听写信人的消息
最后在嘉陵江上等候潮汛的信使
并随手捞起愁悄悄的一句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２
多少年了，我已习惯留心母亲
在这个季节自言自语的梦呓和唠叨
她采撷的竹叶，还是那么青翠
那么年轻
我看见左脚的鞋，穿在她的右脚上
就在今日早晨
最后一根黑发已被昨夜漂白了
泪跑出眼眶，饱满，热气腾腾
像刚刚揭锅的粽子
母亲说：“今年，加了几颗红豆……”
３
桃花开始咯血了……当我登上
《天问》的第172级台阶
临渊天空神秘的海洋，童年便如闪电
一晃而过
母亲，你是知道的，心有一半回不来了
但我找到了
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４
秘密开始挖掘心中的土壤
年年盼望一封寄自汩罗江的家书
龙舟是五月五日的志愿的信使
如水的书信，烙着一个祖国疼痛的骨签
揭开心灵史的封条
一张纸上的祖国，恪守经年的体温
５
是谁在说呢？石头是天空瑰丽的花朵
石头是水中最柔软的心脏
如果祖国沉沦，石头就是祖国
是忧心忡忡的兽王最后的依伴①
当祖国成为奥斯威辛之后
一滴无助的血
保罗·策兰请塞纳河的水清空了身子
写下——
"无声民族的区域，在你的身上
语言的天平，文字的天平，家国的
天平——流亡。"②
６
原谅我吧，老父亲
我不能说你的祖国太小太小；我的祖国很大
很大——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踉跄的低吟，年年秋风，年年运送
请原谅你的同窗，你的君王
你不能指望一只鸽子，飞得像鹰那么自由
那么高，那么孤独
请原谅总有人陶醉于不足一尺宽的荣耀
７
在水中写信的人是执著的
在水中写信的人，心间住着高耸入云的眷恋
在岸边读信的人，眼睛淹没了水
他吃着粽子
只身救赎，如饮一剂古老的经方
他想以此治愈春天遗下的失眠症
多年以后，如果我也是一个
在水中写信的人
呵，读信的人，请代我照顾好喘咳的老母亲
请在水中提取纯粹的火焰
注：
①公元前308年，屈原被贬，逐于汉北荒蛮之地看管云梦猎区的林木鸟兽；公元前278年5月初5，屈原抱石沉江。
②保罗·策兰《带着一本来自塔鲁莎的书》中的诗句。
2011年第三届全球华人“屈原杯诗歌大赛”银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