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全球首个实物互联网共享空间在上海虹桥国际中央商务区核心区的“实物互联网联盟大楼”正式启用。众多行业专家学者、企业家代表齐聚一堂，围绕实物互联网落地路径展开探讨。

实物互联网（Physical Internet），这一名词已经悄然在科技与商业的舞台上出现了十多年。在漫长的岁月里，它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有人认其是重塑产业链供应链的重要抓手，但也不乏质疑的声音。

实物互联网究竟是徒有其表的概念炒作，还是一场确确实实的终局“范式革命”？这一切都还有待时间的检验和市场的验证。 

▍一个充满想象的前沿领域

“Physical Internet”一词，最早出现在2006年6月出版的英国《经济学人》杂志上。著名专栏作家保罗·麦基里写了一篇关于全球物流和供应链现状的文章The Physical Internet：A survey of Logistics。 

文章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呈现了一幅在全球化背景下现代物流和供应链高速发展的美好画面。

在文章中，保罗·麦基里写了这样一段话，“商品就像互联网上的信息，在世界各地通过各种运输方式快速地流转”，他把全球流通的商品隐喻成了互联网上的信息，把公路、铁路、海运、空运连接在一起的全球物流网络隐喻成了一个“互联网”，并且写意创造了“Physical Internet”这个词。

该词是保罗·麦基里天马行空的神来之笔，却无意中激发了后来被称为Physical Internet理论创始人班旺·蒙特勒伊教授的遐想。班旺·蒙特勒伊曾经非常明确地表达过他是偶然看到了《经济学人》杂志上的那篇文章后才获得了灵感，并且启发他借鉴互联网的理论和框架重新思考物流未来的发展方向。

“实物互联网的概念建立在数字互联网的隐喻之上，但不是简单的复制。数字互联网处理的是‘字节’世界的‘信息’，而实物互联网处理的是‘原子’世界的‘物体’。”近日，被称为“中国实物互联网第一人”的物界科技创始人田民接受《中国物流与采购》杂志记者采访时表示，二者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在时间、速度、成本结构、物资属性、与人类和环境的关系等方面。

从技术上讲，实物互联网可定义为一个超级链接的全球物流系统，通过标准化的封装、模块化、协议和接口实现无缝的开放资源共享和整合，从整体上全面提升物流的能力、效率、弹性和可持续性。

过去几十年，互联网的网络效应创造了科技行业中绝大部分的价值。同样，用互联网思路来链接物流链条中的各个环节或许能实现类似的网络效应。

对此，田民以集装箱为例阐释这一观点：集装箱最大的成功在于其产品的标准化和自动化，并以此为基础把全球的港口、码头、铁路场站、公路转运中心、仓库和工厂等按一定的规则和方式连接在一起，成为一个可以实现多式联运等全球集装箱运输网络，获得了指数级的增长价值。

由此，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理解和预见实物互联网的巨大网络效应和由此产生的指数级价值。

“在物流和供应链行业的发展进程中，管理创新与技术创新始终是推动行业变革的关键驱动力量。”日前，在接受《中国物流与采购》杂志记者采访时,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供应链管理规划研究所所长王国文表示，实物互联网的出现有着特定的背景。

王国文介绍说，自2012年起，它开始在国际上引发广泛讨论。然而，这一年也是RFID（无线射频标识技术）的标签标准在全球正式实施的重要时间节点。当RFID被应用于载具、托盘以及料箱等物流标准单元时，便构建起了所有物流标准单元之间的实物互联体系，这也是实物互联网形成的重要基础。

随着全球首个实物互联网共享空间的落地，为实物互联网的发展开启了新的篇章，让人们对它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想象。

“任何一种事物变革演化成一种全新的概念体系，是行业发展到现阶段的一种必然趋势和产物。实物互联网对于传统物流企业相对封闭和保守思想的冲击还是比较大。”田民坚信，与当年的互联网一样，实物互联网是一种全球势不可挡的趋势，并且在后疫情时代加速发展。

▍重塑下一代物流系统？

“实物互联网的核心在于物流领域中数字化和物联网技术在标准化体系中的深度应用。”王国文强调，在传统的物流模式下，由于缺乏统一的标准，不同企业之间的载具、托盘、仓储单元等存在差异，导致数据共享困难，企业之间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壁垒，而实物互联网为打破这种局面提供了可能。物流标准化载具与实物互联网相结合，能够有效地实现数据的互联互通，打破行业的数据共享和企业之间的壁垒。

他以共同配送为例阐释，无论是城市的货物配送，还是医药行业对配送有着严格要求的特殊情况，都能够因为标准化载具和信息共享而变得更加便捷高效。每一个载具都携带着清晰的标签，在物流网络中准确无误地传递着自身的信息，使得标准化配送成为现实。

而且，这种标准化载具还具有循环利用的优势。能够带着标签在物流体系中不断流转，提高了资源利用效率、降低运营成本。事实上，欧美物流企业在这方面已经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和试点。如DHL通过标准化容器和共享仓储，将整个运输成本降低了18%左右。

显然，标准化是实物互联网解决问题的前提和基础。对此，棋盘资本创始人马宏向《中国物流与采购》杂志记者详细介绍说，实物互联网主要通过三个方面解决商业问题：

首先，标准化容器：实物互联网的基石。在实物互联网中，标准化容器兼容性佳，托盘等可适配嵌套。且衍生条码等标识方式，似“数字身份证”，助物流各环节精准识别追踪，为智能化运作奠基。

其次，开放的节点：物流转换与协同的核心枢纽。开放节点是实物互联网实现运输衔接与资源整合关键，体现为仓库及枢纽等设施。在多式联运场景下承担节点转化重任，借助自动化设备可高效完成运输转换。枢纽则能实现跨境物流对接，集成资源与服务，用智能系统一站式解决问题，形成连接国内外物流网络核心桥梁。

第三，丰富完整的协议：实物互联网的运行规则保障。实物互联网中，如果说标准化容器是躯体，开放节点是关节要害，那么丰富完整协议则是掌控运作的“神经系统”与关键底层支撑。

如同互联网靠TCP/IP协议实现通信交互，实物互联网需专属集成协议，涵盖物品编码、容器流转、信息传递、责任划分、费用结算等多方面。在此协议体系中，各元素流转、协同、业务往来皆有章可循，保障实物互联网高效、稳定、安全运行，发挥强大效能，提升物流资源配置与服务质量。

“深入剖析实物互联网，其核心目标是着力优化物流效率、降低物流成本，提高物流网络体系的可持续性，确保物流活动在长期发展中与环境、资源等相协调。”王国文进一步表示，要实现这些目标，实物互联网所依托的关键技术有着独特的内涵。它并非简单地局限于使用RFID传感器、边缘技术等常见手段，而是将物理互联网技术巧妙地应用于标准化容器、智能分拣设施以及共享仓储设施之中。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实物互联网并非单纯的某一项具体技术，而是一个更为宏大且包容性极强的体系。

“从本质上讲，实物互联网可以理解为下一代物流系统。它具有极其庞大的范围，其影响力和涉及领域远超传统物流系统的范畴。”深圳大学经济学院供应链管理系副教授孔祥天瑞向《中国物流与采购》杂志记者强调，它与低空经济紧密相关，例如无人机配送等新兴业态可以在实物互联网的框架下得到更好的发展和协同；能源领域也与之息息相关，实物互联网能够优化能源的分配和利用，提高能源供应的效率和稳定性；同时，多式联运在实物互联网的体系中也能够实现更加高效、无缝的衔接，打破不同运输方式之间的壁垒，提升整体物流效率。

与之相比，物联网核心在“连接”，使孤立设备通信成网络；数字孪生关键在物理与虚拟空间精准映射，助模拟分析决策。在实物互联网中，二者是技术层面，为其提供支持，但实物互联网潜力远超这些技术。

▍即将掀起一场范式革命？

未来已来，原先的某些“前提”已经变化，某些“共识”已被打破，流水作业的“先行串联传导模式”，变成供需同步的“多边并联聚合模式”，资源配置和要素组织的前提条件及底层逻辑悄然改变。

“通过标准化容器、高效的节点、丰富的协议，实物互联网试图实现全球货物通畅运输的互联互通。”马宏认为，实物互联网要改变的是传统物流的“范式”，而非只是以数字化手段变革和提升原来的物流行业。如果说产业互联网更侧重于线上的信息化改造，实物互联网则希望进一步落地完成线下物流与供应链的“基础设施”改造。

正如马宏所言，实物互联网本质上是一种具有深远影响力的经济现象，是一种具有广泛渗透性和变革性的经济现象，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底层技术，而非局限于某一特定行业范畴内。

然而，建立全国范围内的大规模Physical Internet体系，绝非一蹴而就之事，其中涉及到一系列复杂且关键的问题，尤其是数字标准、技术标准以及物流运作标准的制定与统一。需要实现这些标准的制定和广泛应用，并非某个企业或行业凭借自身力量就能完成的任务。

王国文认为，当下行业迫切需要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从政策层面着力推动建立跨企业和跨行业的Physical Internet体系。

当然，这一体系的构建绝非一家协会或者单一行业凭借自身力量就能实现的，它需要站在国家的高度，从标准化制定和技术应用推广等关键角度进行全面规划和统筹布局。要实现这一目标，离不开高位协同的政策体系作为支撑，以及具有权威性和公信力的机构来牵头推动。

孔祥天瑞认为，国内打造实物互联网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制定中国的实物互联网路线图。此外，可从三个方面着手推进实物互联网的建设进程：

一是市场驱动：大货主引领物流系统构建。实物互联网的实现，市场驱动层面需国家巨头型大货主率先发力。以中国物流集团为例，其肩负着构建后续物流系统的关键使命，应积极投身其中，数联物流等大央企也需各司其职，分别专注于实物流和数据流领域，招商局与中外运等亦不能缺席。各方需协同共进，大力推动这一进程，而非仅仅探寻切入点。

二是政策驱动与机制设计：协会机构牵头融合产学研。当下技术已相对成熟，不再是阻碍实物互联网发展的瓶颈。然而，要实现全国统一大市场，明确国家战略目标至关重要。在此过程中，协会具备独特优势，能够担当起驱动者的角色。协会可通过策划相关项目，将各方资源聚合起来，激励政府与企业出资，打造具有示范效应的样板工程。

三是推进国际合作交流：争取国际话语权。在全球化时代，加速国内实物互联网建设对推动经济发展、提升国际竞争力至关重要。科技发展与全球贸易紧密，实物互联网建设需借鉴国际成功模式并创新，打造中国特色体系。

如今，全球经济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内循环与双循环发展模式同等重要。同时，合作交流中要争取话语权，在国际经济舞台上，起步越早，在规则制定和话语权方面就越有优势。

当下，建设统一大市场已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目标。统一大市场，意味着打破各种市场壁垒，促进商品和要素的自由流动，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提升经济运行的效率和效益。然而，要实现这一宏伟的战略目标需要找到切实可行的核心路径。而实物互联网构建，或许是条关键的核心路径。

“我们正在遇见一场革命，一场无法预见的革命，一场无法躲避的革命，一场‘基础设施’的革命。”田民坦言，Physical Internet的推进除了需要理论和技术上的支撑外，更重要的是在相关利益者之间达成广泛共识，并且在共识的基础上建立更多的连接，从而让我们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更好地应对来自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巨大挑战。（本文刊载于《中国物流与采购》杂志2025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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