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为河南发声#

天还没亮，河南的大街小巷里已翻滚着胡辣汤的辛香。铁锅支在煤炉上，汤色褐红如熔岩，牛肉片在浓汤中沉浮，面筋穗裹着金黄的面浆，木耳似墨玉，黄花菜如金丝，酸辣的气息如暗箭穿透薄雾，直勾得人喉结滚动。一碗下肚，辣得痛快，鲜得熨帖，酸得通透，三重滋味在舌尖炸开，恰似江湖侠客的刀光剑影，一招一式皆入魂。

胡辣汤的辣，是胡椒与辣椒的共谋。第一勺汤入口，胡椒的辛烈如利剑出鞘，直刺喉间，辣得人瞳孔微缩，额角沁汗，却非刺喉的痛感。再尝，辣椒的醇香在舌根漫开，像中原人骨子里的豪爽，不遮掩，不迂回，直来直去，痛快淋漓。老匠人说：“熬汤时，胡椒要碾得细如尘，入汤时如雪片纷飞，辣得才透骨。”这辣，是中原人以火驱寒的生存智慧。

鲜，是胡辣汤的魂。牛骨与羊骨在陶锅中煨整夜，汤色渐浓如琥珀，肉香渗入骨髓。清晨，掌勺人将头汤舀入铁锅，投入泡发的木耳、黄花菜，再撒入面筋与粉条。面筋吸饱汤汁，膨胀成蜂窝状的云朵，咬下时汁水四溢；牛肉炖得酥烂，纤维间藏着汤的醇厚；木耳脆如春雷，黄花菜软似云絮。最妙的是那勺秘制料粉，二十余味香料在石臼中研磨成粉，入汤的瞬间，辛香如惊雷炸开，却又不失层次，像黄河水裹着泥沙奔涌，鲜得浑厚，鲜得绵长。

酸，是胡辣汤的暗器。一勺醋入汤，酸香如清泉，将辛辣驯化成绵长的回味。这醋，非江南醋的婉约，亦非川醋的凌厉，而是中原人用柿子、苹果自酿的酸，带着果香与麦香，像秋日里熟透的柿子坠入陶缸，酿出半年的光阴。酸与辣交织，鲜与醇碰撞，恰似江湖中的侠侣，一刚一柔，一明一暗，在舌尖上演绎出惊心动魄的味觉二重奏。

街边小摊上，汤锅咕嘟作响，食客们捧着碗，或蹲或站，油条蘸汤的脆响与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人专爱“两掺”，半碗胡辣汤，半碗豆腐脑，辣与柔在碗中交融，酸与鲜在舌尖缠绵。这汤，不似江南羹汤的温婉，也不及川渝火锅的张扬，却以最朴素的姿态，将中原人的坚韧与温情熬进汤里，辣得痛快，鲜得踏实，酸得通透，像极了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烟火。

胡辣汤的根，扎在北宋的市井里。当年汴京的夜市灯火彻夜不熄，胡辣汤的雏形在挑担小贩的陶罐中诞生，以辛辣驱散寒气，以鲜香慰藉劳碌。千年后，这碗汤依然守在中原的晨光里，见证着麦浪翻滚、黄河奔流。它不似宫廷宴的精致，却以最粗犷的姿态，将江湖的豪气、市井的温情、游子的乡愁熬成一锅辣得人眼眶发热，鲜得人舌底生津，酸得人喉头哽咽。（选自史传统散文集《山河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