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新星计划1期# (散文)古隆中别调
作者:常涛

    我来古隆中时，正值深冬。游人绝迹，连卖纪念品的小贩也收了摊子。山门前的二维码牌子被北风吹得"咔咔"作响，倒像是某种古怪的欢迎仪式。
    售票处的大爷裹着军大衣，从窗口递出门票时，忽然问："一个人？"
    "一个人。"
    "好，"他露出黄牙笑了笑，"清净。"
    石板路两旁的柏树黑黢黢的，活像两排没墨水的毛笔。路牌上"三顾堂"三个红字鲜艳得可疑，仿佛昨天才刷过漆。我疑心走错了地方——这哪里是传说中的隐士居所？分明是个精心维护的主题公园。
    转过山坳，忽见一老者蹲在溪边洗笔。竹篮里盛着七八支大小不一的毛笔，溪水染成了淡墨色。
    "现在还有人用毛笔？"我脱口而出。
    老者头也不抬："现在还有人读《出师表》？"
    我语塞。他这才抬头，一张皱纹纵横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你是今天第三个游客。前两个在草庐前自拍了二十分钟，连门槛都没跨进去。"
     草庐比想象中小得多。低矮的茅檐下，一块"淡泊明志"的匾额新得发亮。屋内案几上摆着仿古的竹简，旁边却贴着"请勿触摸"的塑料标牌。我忽然想起那位洗笔老者——他才是这里唯一真实的古物。
    "要听真故事吗？"老者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多了一壶茶，"五块钱。"
    我们在草庐后的石凳上坐下。他告诉我，这地方民国时是土匪窝，五十年代改成了小学，八十年代才重修成景点。"诸葛亮？他可能压根没在这儿住过。"老者啜着茶，"但人们总得有个地方烧香。"
    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装在一次性塑料杯里。远处传来施工的声音，老者说是在建新的VR体验馆。"以后可以'亲身经历'三顾茅庐了，"他咧嘴一笑，"票价起码翻倍。"
    我问他为何在此洗笔。
    "给景点写解说牌啊。"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看这段：'一代贤相曾在此躬耕苦读'——多好的句子，可惜要改成'网红打卡地'。"
    临走时，我在"古隆中"的石碑前驻足。碑阴刻着历代文人题咏，最新的一道划痕写着"张三到此一游"。
    下山路上，又遇售票大爷。"看到'真东西'了吗？"他问。
    我想了想："看到个洗笔的老人。"
    "老李啊，"大爷搓着手，"他以前是县里最好的书法老师。现在么，景点雇他当'文化顾问'，其实就是个活道具。"
    山门外停着几辆旅游大巴，喇叭里传来导游的声音："下一站，诸葛亮故居购物中心..."
    我回头望了望隐入暮色的山峦。忽然明白，我们不需要又一个粉饰过的"古隆中"，倒更需要那个敢说"这里可能压根没住过诸葛亮"的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