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老张家的厨房已经热闹起来。那根油光发亮的枣木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得咚咚响，面团被摔得直冒白烟。老张媳妇系着围裙，手上的面粉扑簌簌往下掉，嘴里还念叨着："这死面疙瘩，今儿个非得把你治服帖了不可！"

街坊四邻都知道，老张家最拿手的就是这千层饼。面粉是村东头磨坊现磨的，猪油得是当天现熬的，就连那小葱都得是地里刚拔的。老张常说："做吃食这事儿，糊弄不得。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的肚子。"

去年夏天特别热，老张贪凉用了冰水和面。烙出来的饼硬得像块砖，隔壁李大爷掰了半天愣是没掰动，最后笑着说："老张啊，你这饼拿去砌墙都够格！"打那以后，老张再也不敢偷懒，老老实实用温水揉面。

揉面可是个技术活。水温得跟小孩洗澡水差不多，太烫面就死了，太凉面就僵了。老张媳妇有绝活，手往水里一探就知道温度合不合适。她总说："这面啊，跟养孩子一个理儿，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醒面的时候最有意思。老张总爱蹲在面盆旁边盯着看，活像个等着孵蛋的老母鸡。有回他着急，面没醒透就急着擀，结果那面皮缩得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快。他媳妇笑得直不起腰："急啥急？面都没睡醒呢，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擀面皮讲究可多了。老张媳妇那手"三推三转"的功夫，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擀面杖从中间往外推，转三十度再推，跟画太阳似的。老张学了半天，擀出来的面皮还是歪歪扭扭，被他媳妇笑话："你这哪是擀面，分明是在案板上画蚯蚓呢！"

油酥的配方是老张家的祖传秘方。猪油混着花生油，再撒上一把芝麻。有回城里亲戚带来瓶橄榄油，老张试了试，结果烙出来的饼一股子青草味。他媳妇直撇嘴："这洋玩意儿中看不中用，还是咱的老方子靠谱。"

烙饼的火候最难掌握。老张有绝招，听声辨火候。锅里噼里啪啦响得欢时，就是翻面的最佳时机。他总说："这烙饼跟过日子一样，火候不到着急也没用。"有回他儿子心急，没等饼熟就翻面，结果烙出个"阴阳脸"，一面金黄一面白，被他媳妇笑话了整整一个月。

刚出锅的千层饼最馋人。用筷子轻轻一挑，十八层薄片簌簌往下掉，得用手接着吃才不浪费。老张的孙子最爱这一口，每次都要把掉在桌上的渣渣捡得干干净净。老张就逗他："你小子，比你爷爷还会过日子。"

这些年城里开了不少早点铺子，机器做的千层饼又快又整齐。可老主顾们还是爱来老张家买饼，说是能吃出"人味儿"。有回有个小伙子不服气，非要跟老张媳妇比试比试。结果他做的饼虽然层数多，可吃起来跟纸板似的，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老张家的千层饼能卷万物。春天卷野菜，夏天卷黄瓜，秋天卷酱肉，冬天卷酸菜。有回城里亲戚带来瓶鱼子酱，老张卷着尝了尝，皱着眉头说："这玩意儿贵是贵，可还没咱家腌的萝卜干够味儿。"

村里人都说，老张家的饼里藏着故事。那个总来买饼的老太太，说是吃出了她娘的手艺；那个在城里上班的小伙子，每次回来都要买上十几个，说是要带给同事尝尝"家的味道"。

如今老张的孙子也学会了擀面，虽然手艺还不算精，可老张看着心里美滋滋的。他常说："这手艺啊，就像这千层饼，得一层一层慢慢传。"

夕阳西下，老张家的厨房又飘出熟悉的香味。那根枣木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出欢快的节奏，面团在老人手里乖乖听话。路过的街坊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味儿，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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