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开汴梁的雕花窗棂,满城烟火气便裹挟着早市的喧闹扑面而来。欧阳修歪戴着纱帽,趿着木屐晃出庭院,倒比那些正襟危坐的翰林学士更像个逍遥散人。这东京城的晨光里,藏着他最爱的市井趣味——街角卖胡饼的老汉总把面团摔得震天响,茶馆伙计提着长嘴铜壶穿梭如燕,连巷口算卦的瞎子都能哼出几句新填的词牌。
都说欧阳公是文坛领袖,偏爱在勾栏瓦舍里寻灵感。那日在樊楼饮酒,听歌女唱到“庭院深深深几许”,竟拍案叫绝,连饮三大白。他写文章最恨矫揉造作,常笑那些咬文嚼字的同僚:“文章如人,当有筋骨亦有血肉,何苦学那木雕泥塑?”
书房案头总摆着半坛老酒,墨汁里都混着酒香。批改门生文章时,忽而抚掌大笑,忽而皱眉叹息,活像戏台上的丑角。某次苏轼送来新作,他捧着文稿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惊飞了檐下燕子,末了竟把自个儿胡子揪下两根,笑道:“后生可畏,老夫这顶乌纱帽怕要被你抢去戴!”
最妙是春日郊游,他总要邀上三五知己,醉卧汴河堤岸。柳枝拂过酒盏,花瓣落满衣襟,有人提议赋诗,他却摆手道:“这般好光景,且先醉了再说!”待到暮色四合,众人东倒西歪往回走,他的官袍沾满草屑,却哼着俚俗小调,比戏班的名角儿还得意。
世人皆道欧阳文忠公刚正不阿,却不知这汴梁城里,藏着个最懂生活的老顽童。他把朝堂的风云化作笔尖的波澜,将文人的雅趣揉进市井的烟火,在这东京梦华里,活出了最鲜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