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子不叫败家子,叫白家志。李家坳这地方读音zh和z不分,于是白家志被喊成了败家子。
村里人都说,败家子的脑瓜子相当聪明,上小学时候学习过目不忘,而且小小年纪经常和老师辩论。老师和街坊四邻说这个娃将来了不得。
有些事很是奇怪,比如这名字,就是因为被喊了败家子,白家志真就成了败家子,即使大家不迷信。
这个了不得的娃高中没毕业就主动退学回家了,说什么忍受不了这死板的学习,考试,就是要把人烤死,眼下的学校就是培养笨蛋的地方,不在这些学校上,照样考大学。败家子把爹娘气得直白瞪眼。
败家子决定自己筹划未来,自学成才。
败家子学画画,画得有模有样,决心报考中央工艺美院,可是还得考文化课。于是插到高三复习班学文化课,此时他将至而立之年,俗话说人到三十不学艺,纵使美术专业再好也是徒然,最终也没考上。于是,迫于生计只好走街串巷为老人画画遗像什么的。
败家子学评书,将醒木、扇子、手帕等道具操纵得十分娴熟,给人感觉就是袁阔成、单田芳。早些年,农村办红白事还时兴请说评书,可这些年,别说评书,就连电影都没有几个人看了,倒是半推半脱的热舞表演时兴起来了,远比评书吸引人的眼球。于是,败家子又中途而废。
直到败家子的爹过世,败家子也没有干上什么正当的营生。
败家子终于沦为败家子,学会了酗酒打牌。牌场上没有固定的赢家,仗着脑袋聪明,倒是能赚上一两把。就连败家子爹家祭当晚,由于叔伯弟兄们众多,他就趁别人去磕头上拜的间隙支摊子打麻将,把把都赢,牌友都说:“这是你爹在天保佑啊!”家祭结束,赢牌的败家子请牌友吃饭,最后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歪到路边睡了一夜,吐了一地。一条狗路过,把败家子吐出的秽物舔个干干净净,结果,狗也醉了,陪着败家子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败家子和狗走路的姿势一样,都是东摇西晃的。
眼看败家子不用咋拐弯就四十岁了,亲友们就劝:“家志啊,你爹娘都不在了,你再不弄个正当营生赶紧寻个媳妇儿,上些年岁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可咋办呢?”
这次败家子终于听了进去。
近年来李家坳外出务工的青壮年比较多,其中一支队伍是去离家几百里的荒山“刨花”。所谓“刨花”,其实是在无主的荒山上寻觅那些有造型的植物,小心翼翼地挖出来,连带些老泥土,放进自备的花盆内,挖一定数量,雇些园艺师指导,修剪成盆景出售。当然,还不能在一处把植物挖绝,就跟捕鱼一样,要留小鱼苗,不然这生意就慢慢断了。别说,这些“刨花”队伍的光顾,还带动了荒山下的产业,餐饮住宿异常火爆。
由于败家子原来研习过画画,美感视角相对独特一些,踏踏实实干个一年半载,收入很可观,不但自己制了不少盆景出售,还做起了全村甚至外乡人的“刨花”教师爷,日子慢慢滋润起来。有了一定积蓄,也排排场场地娶了媳妇。
人们都说,败家子终于不败家了。
又是一次“刨花”销售结束,回到临时住处,败家子让大家先返程,自己再多刨一些,多赚些钱,毕竟要添儿子了,什么地方都需要钱。
可是,大家都到李家坳四五天了,败家子还没有回来。看荒山所在地的天气预报,似乎有暴风雨发生。亲属都很揪心,一致埋怨带队的。
带队的说:“不会有事,就凭他,那么聪明,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绝对会避开暴风雨的,这次肯定赚大发了。”同时戏谑地说,“说不定正在荒山脚下的大宾馆潇洒呢。”
又过几天,败家子回来了,除了衣兜里的几十块盘缠,就是带着红通通的双眼和疲惫不堪的身体。一问,败家子说这次没挣到钱,找带队的对质,败家子就不言语了。
媳妇就骂他:“败家子啊败家子,看来人家说得没错,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在家扛着大肚子,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这事你不说清楚,咱没法过了。”
败家子哑口无言,因为疲惫,急急钻被窝里睡了。
两口子一连几天没搭腔。
又过几天,有几个记者来到李家坳,要采访败家子,至此,大家才明白,败家子没回来那几天,因为暴雨导致荒山发生山体滑坡,很多房屋庄稼被毁。败家子不但和当地人一起救灾,几天几夜没合眼,还把卖出盆景的钱都捐给了他们,好几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