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门子本是葫芦庙里的小沙弥，后来葫芦庙失火了，“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凉景况，因想这件生意（指做门子）倒还轻省热闹，遂趁年纪小蓄了发，充了门子”。

本来《红楼梦》这部写四大家族衰亡史和宝黛爱情的大书轮不到写他，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却改变了薛蟠案子的走向。那么，这样一个人物就不简单了。

贾雨村被朝廷起复委用，到应天府任职。刚一上任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那就是薛蟠为争一个小丫头英莲打死冯渊的案子。这样的人命案子冯渊的家人已经告了一年的状，就是无人作主。因为金陵当地的官员都知道薛蟠仗着家族的财产和亲戚家的势力横行一方，惹不起他，干脆一推六二五，任凭你怎么告，就是不接。

贾雨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上任的，他想着既然蒙贾政等人的推荐而得到朝廷起复委用，就要秉公执法，不能辜负了贾政等人的厚望，更要报答朝廷重用自己的隆恩。

于是，听了冯渊家人的一番诉说之后，立刻火冒三丈，竟然还有这样打死了人仍然逍遥法外、视人命如儿戏的人，接着就要发签拿人。这个时候小门子出场了，他给贾雨村使眼色，阻止他发签。

贾雨村也是一脸的懵，不知道这个小门子什么来历，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发签。于是，贾雨村把小门子带到后堂，一问才知道他的底细。

原来这个小门子是认识贾雨村的，他在葫芦庙里做沙弥的时候，贾雨村曾经因贫困而寄住在葫芦庙。他对贾雨村十分熟悉，但贾雨村对他却只是面善，而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小门子说出了根源：“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之事？”

很多人都不愿意提起自己落魄时候的事，很多时候都是刻意隐瞒那些不堪的经历。而小门子偏偏提起贾雨村这段不光彩的人生经历，这让贾雨村很是不爽。但既然认识，就是故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贾雨村就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要阻止他发签拿人？

这时候，火候到了，小门子就把其中的原委告诉给了贾雨村。

我总觉得小门子是被薛蟠他们家买通了的，理由如下：

一、他手里有护官符。按小门子自己的说法，“如今凡做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姓名，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不保，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

小门子说得很清楚，这东西是做官的人才应该有的，而他一个小门子，就是衙门里的差役，为什么手里也有这样的护官符？

二、他对四大家族的关系了如指掌。“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掩，俱有照应的。”按说一个小衙役当好自己的差就行了，没必要知道得这么多，而他偏偏什么都知道。

三、他知道涉案的冯渊和薛蟠两家的底细。冯渊自幼父母死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十八九岁，酷爱男风，最厌女子。可是遇到那个被拐卖的丫头，一眼便看上了，立意买走做妾，发誓不再交接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

而薛家就是“丰年好大雪”之“雪”，家里有的是钱。两家出事之后，官府没有人敢接这个案子，也就是说，还没有在公堂上审理，那么，小门子为什么知道得这样详细？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小门子被薛家买通了。即便现在堂上坐的不是贾雨村，他仍然会用同样的方法干预断案。

他知道拐子拐孩子的方式。像这样的内幕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但小门子却知道得非常详细。他对贾雨村说：“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

还说了这个拐子先把女孩儿卖与冯渊，又转手卖与薛蟠，意欲卷了两家银子逃往他省。结果没有走脱，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都不要银子，只要人。薛家公子令手下人把冯渊打了个稀烂。

他还知道这个被拐女孩的真实身份，就是贾雨村的恩人甄士隐的女儿英莲。

小门子竟然知道薛家为了这场官司，愿意赔偿银子的底限。他对贾雨村说：“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

他又给贾雨村出主意，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审，怎么结案。一方面让贾雨村虚张声势，发签拿人，当然只能拿几个奴仆人等来拷问；一方面自己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再让贾雨村装神弄鬼，糊弄看热闹的人。这样以来，这个案子就可以天衣无缝圆满结案了。

经过小门子这么一说，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就看贾雨村站在哪边儿了。如果秉公而断，势必得罪薛家，进而得罪王家和贾家，那自己未来的路就不好走了。而如果按照小门子的说法去断，这就是一次为更好地接近贾政和王子腾而交的投名状，抱上这两条大腿，日后就可以飞黄腾达。

后来情节的发展，果然如贾雨村所料，薛蟠的案子之后，王子腾极力提携贾雨村，一直做到大司马，参赞军机。

再说那个小门子，他自以为很聪明，帮了贾雨村很大的忙，以后贾雨村一定会提拔、重用他。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贾雨村却对他“寻了个不是，远远地充发了才罢”。

为什么贾雨村会这么干？一方面是贾雨村本就是忘恩负义之人，甄士隐帮了他五十两银子，他才有机会进京赴考，而他走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有就是小门子告诉了他那个被拐卖的小女孩就是恩人的女儿，他仍然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徇私枉法。

另一方面就是小门子犯了两个忌讳：一是在贾雨村面前揭出了贾雨村贫贱之事的底细；二是小门子知道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以及贾雨村断案的详细过程。小门子自作聪明的做法，在贾雨村这里就是成了心病，一直放不下。

其实，正是因为他太聪明，反而害了自己。

因为贾雨村可不想让一个了解自己有贫贱经历的人留在身边，外一说出自己贫贱时候的事，那多没有面子啊。再者说，他如果遇到不如意的事儿，把贾雨村在这个案子上徇私枉法的事说出去，那也够贾雨村喝一壶的。所以才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

作者简介：李祎峰，山东省东明县第一中学语文教师，喜欢读书和旅游，用文字记录生活，留下人生历程中的美好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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