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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怡 |苍蝇(小小说)
相茹
2024-09-07 13:52:52

#顶端秋日创作季#

#创作挑战赛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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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蝇(小小说)

文/海怡

“你是个木头人呀?这职称评定马上开始了,就知道看你那些书,也不去找找人,这职称你还要不要?”博涵的妻子小琴正坐在门庭里搓洗衣服的袖口,洗手间小的放不进洗衣机,多年前买的洗衣机在门厅里费力地转着,声音听起来像拖拉机。

 

这套住房是机关八十年代分给博涵的,建筑面积只有五十几个平方米,此时博涵坐在卧室书桌上摆弄着他那堆永远弄不完的图纸。

“看傅建早就是高级工程师了,人家房子的客厅可以开汽车。看咱这破家,像麻雀窝,女儿都上初中了还得给奶奶住一间房,大人孩子跟着你都受罪。”

博涵猛地站起,对着妻子说:“有完没完?成天唠叨,烦不烦?!”说着跑到母亲的住室看看,才发觉母亲和女儿都不在,母亲去户外锻炼还没回来,星期六上午孩子有课去学校了。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衣,开开家门,小琴在喊:“不想听呀?!有本事评上高工,让我们一家老小跟着你享享福…..”他一溜小跑冲下五楼,把老婆的唠叨甩在了身后。

博涵供职于国家水利治理机关,生性内向,不善结交。六年前就评上了工程师,参加过国家大型工程的设计、施工,英语、计算机等科目都通过了国家级的考试并取得了合格证书。各种学术论文在国家级甚至国外的科技杂志上发表了十几篇,自己还有《论水利工程建设及管理》的专著,他对照高级工程师的申报标准,觉得自己符合晋升高工的条件,怎奈连报三年,年年被淘汰,这除了名额有限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博涵生性有些高傲,单位里他没有看在眼里的人,他就想凭自身的本事在单位拼博以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职称,为此他埋头苦干,对那些请客送礼的同事嗤之以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学、同龄人当了处长局长、晋升了高级职称,工资涨了,住进了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他才觉得妻子说的对:当今社会光有工作能力不行,还得会搞人际关系,不然累死,用老婆的话说:“高级工程师也与你博涵无缘。”

走在大街上,春天的阳光柔柔地洒在他身上,路边的高层住宅已经封顶,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个“麻雀窝”,想起了母亲七十多岁了,每天还拖着那患有骨刺增生的双腿上下五楼,心里酸酸的。自己已到中年,是得想办法改善老少的生活环境了,但就凭自己目前的收入,在社会上买房是不可能的,就是房子按揭,首付的钱他也出不起,乡下的父亲去年得癌症住院去世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妻子已经下岗在外打工,挣的钱是有数的。

 

到这把年龄仕途之路是无望了,只有评上高工,参加单位的最后一次集资房,才有可能让一家老少住的好些。

他走到街心公园,那里有许多老人在晒太阳。他找了一个角落,坐在花坛边,看见那些紫荆花已经热热闹闹地开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坐在阳光下看花开了?那还是在女儿上幼儿园时带孩子一起去公园时看过的。现在孩子上初中了,十几年来自己忙工作,忙家务,几乎天天路过这里,竟然没注意过街心花园的花,没看过春天街心广场上空飞翔的风筝……

 

他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一口慢慢的又吐出来,看着那屡烟慢慢散尽,猛然把烟掐灭,拿出手机拨通了水资源研究所他同学傅建的手机:“是我,博涵。”

“呵呵,是你小子,有什么事情?”

“你也给我打官腔,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情,你还装蒜?”

“我知道的,我说过,职称评定最后定人是无记名投票的,我是每年都投你的票,还帮你当说客,最后别人不投,我也没办法。”“打住,别说了。我听你的,我就是要今年评委的名单,准备请客,让你来呢。”博涵急忙说。

“现在吗?我还在火车上呢,得到晚上9点多到。不过咱们谁跟谁呀,不请我吃饭这忙我也会帮的,放心吧。”

“名单,你说。”博涵忙从身上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和一支一次性的笔,一一记下傅建说的人名:“你小子在车上慢慢摇吧,我去找个酒店。”

傅建说:“你想通了,也开始走这条路了,这不叫低贱,这叫会生活。你找个合适的饭店,最好别离机关太近,这事敏感,不要碰上其他申报的人。也不要太远,让人家吃饭的人感到走路、坐车都方便。书呆子,别光注意饭店档次,”。

 

博涵暗中佩服傅建的世故和周到,嘴里可说出的是:“就你小子能,好了不说了,我回家骑自行车去找个合适的饭店。今晚你不能参加,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饭好了。再见。”

他回到家没上楼,直接从储藏室推出自行车上街了。

骑着自行车走大街串小巷,不是觉得饭店档次太高就是太低,要麽就是离机关太远或者太近,最后还是在凤凰路上的“天意大酒店”里定了一个包间。

这是一个星级饭店,进到里面一看,宽敞的大厅右边有吧厅,吧厅里放着钢琴,一个穿淡紫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爱的私语》,这是他喜欢的曲子。吧厅的对面就是餐厅,迎宾小姐站在门口,很礼貌的把博涵让了进去,说明来意,服务小姐把博涵领到百合厅,开门一看,方方正正的房间里摆放着坐十几个人的圆桌,淡雅的桌布上放着玻璃转盘,各种餐具晶莹剔透。房间里的窗子紧紧的关着,空气中弥漫着酒、烟、菜混和的味道,博涵邹邹眉头,抬起右手在鼻子前面扇扇,女服务员急忙推开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博涵看到房间后面是他熟悉的清水河,河水潺潺,河两岸的垂柳正在春风中摇拽,他觉得这个房间还行,于是就定了下来。

回到家,已是中午,妻子已经做好饭,母亲和孩子已经坐在小餐桌上等他吃饭了。饭后回到卧室,脱鞋上床才觉得有些乏困,躺下便睡,妻子过来给他盖上被子,他很快便进入梦乡。

梦里,他穿着厚厚的棉大衣,跋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好不容易走进一个房间,他看到房间的四壁有无数的灯放出各色的光,他不知自己在哪里,手拿着一张纸,他想打电话通知纸上的人吃饭,可周围的光照的他眼睛睁不开怎么都看不清名单上的人名,他心情烦躁,张口大喊:“这是谁把灯都开了,给我关上!”这一喊到把自己喊醒了,老婆正站在床边疑疑惑惑的看着他,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很生气的大声呵斥老婆:“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呀!”老婆说,自己没本事,有气就会照我发,说着扭身离去,“怦”卧室门重重的带上了,妻子把一腔怨气狠狠的甩在了门后。

涵博看看表,已是下午五点多了,该打电话通知评委们吃晚饭了,于是他开始打手机,先拨通了评委的主要负责人说:“秦总呀,我是博涵呀。是呀,我们在一起搞过幸福闸的设计,哦,你还记得,谢谢了。是这样呀,今天我在凤凰路的天意大酒店定了房间,想请你来吃顿便饭,随便聊聊。”

“呵呵,吃饭呀。抱歉,我今天晚上有个应酬,还真是去不了呢。你有什么事说吧。”

博涵心里有些凉,这第一个就请不动呀,俗语说“请客就怕客不到”,职称、职称!唉,这职称,这怎好说出口,他对着话筒底气不足的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让您一起吃顿饭。”

“那我谢谢你了。以后找机会吧。再见。”对方“啪”挂掉了电话。博涵拿着电话愣了一下,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脑瓜说:“博涵呀,你真是窝囊废,怎么就不说出来呢。”

他起身下床,洗洗脸去了天意大酒店所订的房间。

他坐在百合厅的沙发上,把那张写有各评委名单及电话号码的纸放在膝盖上,继续打电话,每打一个电话,心就提到喉咙眼,直到人家说来他才松一口气。在这个城市的十个评委总算找来六个,他想也好,六个就六个吧,这是个吉利的数字,一看表已是晚六点二十分了,于是他开始点菜,点的凉菜是:西芹百合、椒盐虾等六个凉菜,又点了香辣蟹,女服务员说,春天吃蟹不是季节,他又换成了红烧狮子头,点了清蒸鲈鱼等六个热菜。酒本来想要剑南春的,又一想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咬牙要了茅台四瓶。

人陆续到了,都是圈子里的熟人,不用介绍,按各自的职务分上下位置坐好,这饭也就开始吃了。

博涵拿过女服务员手中的酒瓶,逐一斟满酒,端起酒杯说:“今天趁周末,请大家来吃顿便饭,不成敬意。我先敬各位三杯,先喝为敬,”说着一连三杯,其他人也碰杯交觥的喝下了这三杯酒,博涵让大家吃菜,心里琢磨着如何把这次评职称的事情说出来,其实来的人心里明镜似的,博涵弄了这麽一桌菜喝着这麽高档的酒,这小子早该这样了,不傲气了吧?!大家心里这么想就是不说出来,看你博涵如何开口。

博涵又举起了杯,一只苍蝇不知从何而来,翩然起舞,旋即落于一盘中。

这帮人在城市生活得久了,苍蝇成了眼中的稀客。此物一时居然成为大家视线的焦点。博涵在肚子里说了半天的话全被堵到了嘴边。

“服务员!”座中有性急者一边挥手驱蝇,一边呼唤女服务员过来收拾场面。

女服务员急忙以手来赶,但是,挥之不去。又拿蝇拍,更恐“投鼠忌器”,轻轻一扬,又倏地收回。

正窘急时,另一女服务员来助。端来一只白瓷小碗,轻轻置于席中间。但见蓝光荧荧,原来是燃酒驱蝇。不一时,那东西不知何往。

于是,觥筹交错,劝酒劝菜,高谈阔论,大家精力集中于餐桌。博涵又重新给大家斟满酒杯,说大家虽住一个城市,却很少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今天大家能光临是我的荣幸,大家不要客气….

“又来了!”博涵的客气话还没说完,不料,又有谁轻轻叫了一声。那位不速之客又翩然而至。

女服务员又如临大敌,忙不迭驱赶。

“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它什么也不碍,就是烦扰人,煞风景。”

有人把话题转到苍蝇身上,大家纷纷呼应。

“是这样。这个房间就这么一只苍蝇,来这里飞那麽两圈,就让人心里不安宁、不舒服!它的功能就是这个。”

“要命的是,你还真不容易轻而易举地就把它消灭。”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先生慢条斯理的说:“我有一个体会,小时候在农村,冬天的棉衣里常常有虱子。哪怕只有一两只,叫你一天都不得安宁。你说它能有多坏?它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它咬也咬不多狠,又不会致你命,但是它会把你的精力分散开去。所以,不免令人可恨。”

“何必为此发火!苍蝇的飞来飞去,其本意并不让人难堪。那是它本能的驱使。你吃饭,人家也来蹭饭,各是各的营生。”

“但我却由此悟到人生的某种禅机。小到你的身边,你的周围,大到一个单位,一个更大的范围,要是有一两个这种东西,专门做你的活,你又抓不住它,它又不给你直接‘碰面交手’,却可能伤害你,有时破坏性是不可低估的。”

“君不闻民谚‘一粒老鼠屎弄脏一锅汤’乎!”

“难道没听说过李白的名句‘白璧何辜,青蝇屡前’吗?”

“话题扯远了,说大了。”有人出来收拾局面:“苍蝇毕竟是苍蝇。不要太在意它。不然,就抬举它了。不理它,我们办自己的事,别搅了我们的好事。生活中,别太敏感了。当然,碰上了,想法捏死它。有条件时,彻底消灭它。”

博涵听着他们高谈苍蝇,很希望有人能替他说出关于职称的事情,他好顺着把自己的要求提出来,看看这帮食客,个个红光满面,嘴上溜油,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只字不提职称之事,他横下心,想把一晚上在嘴里咀嚼,咽不下吐不出让人帮忙的那句话说出来,不然这顿饭就白请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我~~,大家喝~喝酒~”,食客们赶忙端起碰杯要碰的时候,那只苍蝇的嗡嗡声重新响起……

(写于2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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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海怡,本名李新。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祖籍山东齐河,现居郑州。就职于国家驻郑黄河治理水利机关,有着黄河儿女特有的坦荡胸怀,现已退休。工作之余擅长于散文的写作,文字以真情见长。海怡崇尚自然,喜好旅游,所写旅游散文分别登载《亚太人文》、《青海湖》、《旅游视野》、《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品》等杂志,2013年出版《灵台第几重》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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