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麦子熟了#
麦子黄了。
这黄不是嫩黄,也不是金黄,是一种干瘪的黄,仿佛大地将最后一点精力也挤了出来。麦穗低垂着头,在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咀嚼空气。
老王蹲在地头,手里捏着一把麦粒。他将它们摊在掌心,用拇指搓了搓,又凑到眼前仔细端详。麦粒瘦小,中间凹着一条沟,像营养不良的孩子的脸。他叹了口气,将麦粒撒回地里。
"今年又是个贱年。"他想。
集市上人声鼎沸。卖菜的、卖肉的、卖杂货的,各自占据一方地盘,吆喝声此起彼伏。老王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十几袋麦子,在人群中艰难穿行。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在呻吟。
粮贩子的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些和老王差不多的庄稼人,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睛里闪烁着焦虑的光。他们有的蹲着,有的站着,都沉默不语,只是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前面,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麦袋。
"老张家的麦子,一等品,一块八。"粮贩子高声宣布,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人群骚动了一下。老王看见老张佝偻着背,接过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数了两遍,才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口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老王家的。"终于轮到他了。
粮贩子抓起一把麦粒,在手里掂了掂,又扔进嘴里咬了几颗。"二等,一块五。"
老王的心沉了下去。"老板,我这麦子晒得干,成色也好,能不能..."
"就这价,爱卖不卖。"粮贩子已经转向下一个农民,"李家的,过来。"
老王站在原地,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块五,比去年还低了两毛。他想起家里等着买化肥的钱,等着交学费的小儿子,等着看病的老伴。他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卖不卖?不卖让开。"粮贩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卖...卖..."老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机械地将麦袋一袋袋搬上秤,看着粮贩子的手下记数,最后接过一沓钞票。他数了两遍,比预计的少了近三分之一。他想抗议,想争辩,但最终只是将钱塞进裤袋,推着空车离开了。
集市边缘,几个城里来的商人正在收购"有机麦子",价格是普通麦子的三倍。老王停下脚步,听他们谈论着"绿色食品""健康生活"。他们的手白皙光滑,与周围农民粗糙皲裂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老哥,你这麦子没用化肥吧?"一个商人注意到老王,热情地问道。
老王张了张嘴,想起为了多打点粮食,他往地里撒了多少化肥和农药。他摇了摇头,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夕阳西下,将老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路过一家面包店,他停下脚步。橱窗里陈列着精致的面包、蛋糕,标价令人咋舌。他想起自己卖的麦子,要做成这样的面包,不知能翻多少倍价钱。
回到家,老伴迎上来,眼中带着期待。"卖了多少钱?"
老王没说话,只是将钱递给她。老伴数了数,脸色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挤出一丝笑容:"够买化肥了。"
晚上,老王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麦田的声音。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说"麦子是有灵性的"。现在他明白了,麦子的灵性就在于它知道什么时候低头,什么时候弯腰。
生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