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我们家的一段路,有四五十米长,我们自己修的,和大路一样宽展,从房后面通到东边的圈棚和柴垛旁。跟大路相接处有条渠沟,没有桥,渠沟浅浅的,有水没水都不碍事。这段路以前我们一家走,路上全是我们家的车辙脚印和牛蹄印。

后来一户姓李的河南人在我们家东边盖了房子,自然要走这条路。父亲经常埋怨那户人家走路不爱惜,从来不知道往路上垫半锨土。尤其他家那头黑母牛,走路撇叉着两条后腿,故意用钉了铁掌的蹄子挖我们家的路,一蹄子下去就是一块土,一蹄子就是一块土。有一次李家老二到野摊拉柴火压爆了轮胎,装了半牛车柴,一只轱辘滚着钢圈轧回来,在我们房后的路上深深碾了一道车印子。父亲望着那道车印望了半下午,也不见李家过来个人平一下,他生气了,过去和李家唠叨了几句,两家本来有气,这下气上加气,为一道车轱辘印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父亲动手把路填平整。
——摘自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