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   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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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台上，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嘀咕声，这更使羊倌额头虚汗大发，一时手足无措。想想不过是在大会上说个话，杀人不过头点地，头割了也不过碗大个疤。索性打开稿，站了起来，头也抬起来，腰板伸直，又哼了两声，开始讲了话：“我叫詹党福，是湾乡牛心村人，自幼逃荒要饭到这里，我只所以能当上万元户，完全是托党的福，托了政府的福，在这里，我再次感谢党和政府!”

下边连同主席台上出现了掌声。

“说起经验，实际上没啥，老社会放羊，新社会我还是放羊，放了大半辈子的羊，人们都叫我羊倌。放羊是正桩，拾柴挖药是捎带，放羊很辛苦，也很累，我至今还是一个人，光棍一条，连个老婆也没讨下……”

下边出现了一阵躁动，甚至出现笑声。

这回的羊倌才是真的懵了，咱自己咋恁楞，哪壶不开掂哪壶，说这没出息的话儿。但反过来，下边的人你笑个屁哩，你们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羊倌在听到这些嘲笑声时，扪心自问，并没有说错什么，而且都是些大实话。在他又哼了几声，准备再说几句的时候。主持人过来又客气地对他说：“今天时间紧，下边还有几个人在等着发言，你就讲到这里吧!”

羊倌并没有发言欲和表现欲，他从内心感谢主持人救了自己的”驾”，用山里人的话说，瞌睡了有人递来了枕头。好事，好事。有个台阶下，要不多丢人，多没面子!

他自言自语地放下讲稿，抬起屁股，准备给台下的人们鞠个躬时，忽发现，黑压压的人群，似乎还在躁动，前排的一嘟噜、一嘟噜的人群，还在交头接耳。羊倌一下觉得肚里又窝上了火：他妈的，少见多怪嘀咕个毬，人家没有老婆，稀罕个什么，乍呼什么，你要没老婆几十年不急白胡子发疯才怪哩！

他站起来，正欲与台下人的眼光对视一番时，这才看见，身后已站了个人，手拿着纸摞，立在身后。羊倌闪了眼：上台发个言，还恁积极做球哩，又不是给你发票子，发老婆哩?

羊倌拂袖而去，虽然还心想昂起头颅，但打心里，总觉得在大庭广众之处丢了家乡的人，连腰弯得都似乎抬不起来。唉，看来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城里人与乡下人与山里人都是不一样。

他坐在主席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挠着头，仔细听别人的发言，的确没有自己说的那几句没出息的话儿。这就是人常说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比，啥都露了出来，无遮无掩的所剩无几啦!

听着人家的发言，这主席台上也不时响起“啪啪”的掌声，坐在主席台上的羊倌，也不由得左右看看伸出那满是茧儿的手拍上几下，倒是挺使劲的，就在戏场一样，直到主席台上剩下稀零零的掌声，侧耳一听，左右早没有了响声，人们用诧异的眼光看自己时，尴尬地停下手，觉得很不好意思，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搁在什么地方合适了。

发言结束了。主持人的声音高了几度：“下面请县领导为万元户披红戴花，牵马游行!”

羊倌与其他9位被逐一请到主席台前边的广场上，在一片喜气盈门的欢乐歌曲中，县领导为九人逐个披上一件红色彩缎和一朵硕大的花朵儿，鼓乐声中，只见闪光的东西对着自己频频闪光，真是比当新郎倌还热闹。

羊倌正好被喊叫在第一位，听主持介绍给自己披红戴花的竟是县长，县长是什么，这就相当于过去父母官的县太爷，这是几十万人的头。羊倌紧握着县长的手久久不放，不时点着头，连声道谢。这是应该的，他只听见县长是这样说的。

这时辰，广场上的一边，早准备了一群高头大马，而且是清一色的棕色，膘肥体大。

马拉过来了，而且第一个是自己的，县长手拉着红绳亲自扶着自己往上骑。这可如何使得，羊倌连忙挡住县长，心情激动几乎也是热血澎湃，接过缰绳，脚踩住马鞍上的蹬子一跃翻身上马，也许只因为自己是头羊的位置，刹那间一边围满了人，照相机、录像机不时闪闪发光。

随着主持人的一声令下，县长手牵着马带头开始了游街的盛大仪式。前面成群结队穿公安制服的人，维持着秩序，面前立时腾开了一条不太宽阔的大道。

羊倌骑在高头大马上，高高在上，周围的人都比自己低了一截儿，连昔日的县太爷，如今的县长都在为自己牵马，这是何等的场面、何等的威风。

莫不是在梦中吧?

羊倌揉了揉眼，一切都是现实的，看大街两旁，万人瞩目，那一双双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羨慕，哟，这偌大的县城里，咋就会有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和俊秀的小媳妇，许多人的眼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说不准，还真是有那么一层的意思，看来，这也是一次机会，知名度高了，兴许有人就会看上自己，得意忘形之时，耳朵里总似乎有一个女人在奔跑着大喊”我爱你”，忙得他左顾右盼，飘飘然，但这都是缘何而得呢?如果没这硬东西，这钱，恐怕把这把老骨头扔到山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知道自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