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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耆的蚊子》
用户a2MmEpCu
2025-06-11 14:57:43
《焉耆的蚊子》

  作者:康 皓

1980年3月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正在施工的89327部队一营四连。
连队驻扎在焉耆县城开都河大桥傍边,在焉耆修桥、筑路、读书、写作的一年多里真实地感受到了焉耆的那种特殊待遇一一蚊子
焉耆的蚊子,是造物主的一支奇兵。

它们不是寻常的飞虫,而是天山与博斯腾湖共同孕育的精灵,是戈壁与沼泽交织出的狂想曲。古语云:"伊利的苹果,哈密的瓜,焉耆蚊子一把爪。"此言非虚。若论蚊之盛,天下无出焉耆之右者。这里的蚊子,不是江南水乡的纤弱之物,亦非中原大地的零星散兵,而是铺天盖地的铁骑,是遮云蔽日的乌云,是足以令牛马倒毙、旅人胆寒的自然之力。

焉耆盆地,乃天山与库鲁克塔格山间的陷落之地,博斯腾湖如明珠镶嵌其中。这里水网密布,沼泽连绵,开都河九曲十八弯,将大小尤勒都斯盆地的丰沛水汽尽数收纳。每当夏日,天山雪水融化,涓涓细流汇入盆地,形成星罗棋布的湿地与浅滩——这正是蚊子最钟爱的温床。古焉耆国人曾在此牧马放羊,而今土尔扈特人的后裔依旧在此逐水草而居。人与牲畜的血,成了蚊子世代繁衍的盛宴。

黎明时分,蚊群如黑云压城。它们振翅的声音,不是江南蚊蚋的嘤嘤细语,而是千军万马般的轰鸣。唐代诗人岑参若至此,定会改写他的边塞诗:"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在焉耆,这风吼当是蚊群的振翅,这碎石当是蚊阵的密度。清乾隆年间,土尔扈特部东归,清廷赐予他们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却未曾想,这丰美之下,暗藏着如此骇人的"空中铁骑"。

正午烈日,蚊群暂避锋芒。但沼泽边缘,仍可见它们如微型战斗机般盘旋巡逻。这些蚊子体型硕大,色泽深沉,非中原常见之种。它们有着天山雪水的冷冽,又带着戈壁风沙的粗粝。当它们集群出动时,天空为之变色,阳光为之黯淡。牲畜不堪其扰,常成群奔逃,甚至跳入湖中以避锋芒。古焉耆马善泳,能在沼泽中如游龙穿梭,或许正是为躲避这无孔不入的空中敌寇而进化出的本领。

黄昏将至,蚊群再次集结。这一次的攻势,比黎明更为猛烈。它们如黑色的沙尘暴席卷草原,又如蝗灾般吞噬一切生机。唐代安西都护郭孝恪曾率三千精兵穿越银山道,奇袭焉耆都城,若他遇上这等蚊阵,恐怕也要退避三舍。蚊群过处,牛马倒地,皮毛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宛如被万箭穿心。牧民们不得不点燃苦艾与红柳,用浓烟构筑防线。这烟幕战,是人类与蚊子之间延续千年的拉锯。

夜色深沉,蚊群的攻势不减反增。它们透过帐篷的缝隙,钻入牧民的居所;它们附着在牲畜的皮毛上,贪婪地吮吸。古焉耆国的王公贵族或许曾在华丽的宫殿中躲避这小小的暴君,而今日的牧民,则不得不与它们共处。偶尔,一只特别硕大的蚊子会闯入灯火之下,其体型之大,翅膀振动之响,令人不禁想起《庄子》中的鹏鸟——"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焉耆的蚊子虽无鹏鸟之巨,但其集群之势,确有遮天蔽日之威。

在这片土地上,蚊子不仅是害虫,更是一种自然奇观,一种生存考验。它们与焉耆的马、羊、牛一样,是这片土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如辣椒在这片戈壁滩上生长出最艳丽的红色,蚊子也在这水草丰美之地进化出最顽强的生命力。它们是天山与博斯腾湖的孩子,是开都河与沼泽地的产物,是焉耆独特生态系统中的一环。

焉耆的蚊子,是自然的诗篇,是荒野的绝唱。它们的存在,让这片土地更加神秘,更加野性,也更加真实。当旅人离开焉耆,带走的不仅是红辣椒的鲜艳记忆,还有那些如战斗机群般呼啸而过的蚊子——这是焉耆最独特的风景,最深刻的印记,最难以磨灭的乡愁。

2017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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