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九十高龄的母亲已走了6个年头了，每当想起的时候，无尽的思念涌上我的心头，母亲在世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去世前，母亲得阿尔兹海默症已有10年。一开始发现她不对劲，是她刚放下碗，就说没吃饭；她把煤气打开了火没燃，就跑到阳台上喂麻雀；她还老拿着钱往电视后面塞，说给人还钱，我这才意识到问题。她就好像中了病毒的电脑，出来的都是乱码，跟以前善良、温和的老母亲判若两人。更严重的是她心里很焦躁，老想出去，不让走的话就拿起榔头把阳台玻璃砸烂，弄得我们一筹莫展。

怎样才能让老妈安静下来？我受倪萍让姥姥剥瓜子的启发，就买来瓜子对她说：“福茂源做糕点收瓜子仁，一瓶10元。”她很高兴，每天早早起来就剥瓜子。每当拿到工钱时，老妈那平时阴沉的脸上，就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说我能养活自己了。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老妈的手指盖裂了。我们心疼老妈，又想了个办法，把黑豆和黄豆掺在一起让她捡，一星期给10元工钱。她又很高兴，一个上午能捡三遍。后来她嫌钱给得太少，让再加一元，我们就给她加一元。她对孙子说，我攒钱给你娶媳妇。这一捡，3年过去了，哪一盆豆子都闪着温润的光泽，像深海的珍珠。

过年保姆回家了，老妈住到我家，无所事事的她很烦躁，我无意中把一个玩具仿真娃娃放在她怀里，她立刻安静下来。这招真管用。老妈给娃娃起名叫丫羔，早上给丫羔洗脸抹香香，晚上就搂着丫羔睡。胡言乱语时，就对着丫羔一遍又一遍地说。最可笑的是她给丫羔喂香蕉，说这样娃娃不便秘。我们为了让她高兴，也就假装给她的丫羔接尿，有时嘘尿嘘得我的尿都急了。每当她亲丫羔时，沉睡的母爱被唤醒了，眼睛里充满了爱的光芒，被岁月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老母亲这时已糊涂得分不出钱的多少。但她的善良还在。有一次，我口袋就剩下5元了，就说，今年公司工资都发不了了，捡豆子只给了5元。她愣了一下，说那个老汉也可怜得很，这5元我不要了，给工人发工资吧。

她虽然老了，手抖得厉害，走路半天挪一步，但依然很整洁。每上一次厕所，都要洗一次脸，抹一次香香。吃饭时，要把撒在饭桌上的馍馍渣用手指沾起来，送到没牙的嘴里。

她反应很慢，你要她上厕所尿尿，她先是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你，你走了，她才反应过来。所以让她干啥，都要有耐心。

后来，我们给母亲又请了一个保姆。她很抗拒，说我好好的，请什么保姆，浪费钱。我说，你是生产队的劳动模范，队长给你派个保姆照顾你，不要钱，她才答应了。

保姆是甘肃平凉农村人，在银川干保姆已有5年了。她小个子，身体瘦弱，耳朵有点背，得大声说话才能听见。她脾气很好，跟母亲说话就像哄小孩。母亲跟她很合得来。

有一次母亲得了感冒，吃了几天速效伤风胶囊好了，她觉得这个药好，吃了脑子清楚，就天天晚上吃一颗。保姆觉得不对，感冒药怎么天天吃？就不让她吃。不让吃药母亲就不睡觉，坐到半夜，开门下楼去，死活不上来。保姆没法，只好给我打电话。我赶过来后，怎么劝都不听，只好给她吃了一颗速效伤风胶囊，她才睡觉去了。怎么办？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我到药店看到了空心胶囊，忽然眼前一亮，有了，我在这个胶囊里装上糖，哪怕她天天吃都没问题。我买了100颗空心胶囊，在里边装上白糖，又用一个大药瓶装上，来到母亲家，我说，这是给你买的速效伤风胶囊，一晚吃一颗。母亲疑惑地看着我说，不对，胶囊是在一个板板上，不是瓶装的。我说，药厂换包装了，以后都是瓶装的。母亲拿出一颗胶囊，要掰开看，我赶忙把水端来说，吃吧，别撒了，母亲就吃了，就这样一直到她去世，她天天晚上吃着一颗假的速效伤风胶囊。

我们姐俩也是快70岁的人了，被老妈折腾得七荤八素、身心疲惫，但还是盼着老妈能多活几年。她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养育我们兄弟姐妹3人实属不易。后来，89岁的老母亲有病躺倒了，我们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精心侍候，每喂一口饭，都要吹凉了再喂。为了给老母亲增加营养，每次把羊肉煮得烂烂地，再用刀剁得碎碎地掺到饭里。就这样，白发苍苍的老母亲，90岁高龄带着微笑走了，也带走了我们无尽的思念。

作者 李桂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