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岸边端午的粽香还未散去，空气里仍浮动着一丝艾草与糯米混合的、温软的甜。小浩站在自己起步不久的公司办公室里，推开窗，能看到不远处城里那排熟悉的树，叶子被初夏的阳光照得发亮。

几年前，他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抱着电脑在图书馆熬通宵的男生。那时，苏新是他视线里最明亮的存在——她总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上，看书时偶尔蹙起的眉头，或是解出难题时嘴角那抹浅浅的笑，都曾是林舟枯燥学业里偷偷收藏的光。他知道苏新，才女，漂亮、温和，像初夏里第一口冰镇绿豆沙，清冽又让人惦记。可那时的他，除了满脑子的代码和创业计划书，一无所有，连告白的勇气都像攥在手里的沙，生怕一开口就漏得干净。
毕业后的路走得不算顺遂。租住在城里的小隔间里，对着电脑屏幕改方案改到凌晨，饿了就啃冷面包，被投资人拒绝过无数次，也曾在深夜的街头对着手机里苏新偶尔更新的朋友圈发呆。她考上单位后在朋友圈里有时是加班的咖啡，有时是周末看展的照片，始终是那个让人觉得美好却隔着距离的模样。
直到数年前，他和合伙人的项目拿到了天使轮融资，公司在科技园租下了这间能看到校园的办公室。当第一笔订单顺利完成，团队成员欢呼着点外卖庆祝时，小浩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心里最清晰的念头却是：或许，现在可以见苏新了。
他特意选在端午节后约苏新。借口是“简单聚餐”，地点定在老家附近一家安静的私房菜馆，那里的招牌是蛋黄肉粽，他记得苏新曾在朋友圈分享过，说喜欢咸甜交织的口感。
见面那天，小浩特意提前到了。他穿着合身的浅灰色衬衫，不再是当年那个略显局促的男生，眉宇间多了几分创业者的沉稳，但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时，仍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新来了，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浩，好久不见，”她坐下，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好奇，“听说你创业了？很厉害啊。”
“运气好，”小浩递过菜单，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还在摸索阶段。你呢？工作还习惯吗？”
席间聊起毕业后的时光，聊起共同认识的同学，聊起端午节家里包粽子的趣事。小浩听着苏新说话，看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甜汤，忽然觉得，这几年的奔波和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具体的意义。那些在电脑前熬夜的夜晚，那些被否定后重新站起来的时刻，好像都是为了能有今天，能以这样的姿态，坐在她对面。
饭后，小浩提议在城里走走。傍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路灯次第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走过图书馆，走过当年小浩常去的地方，走过那排高大的香樟树。
“其实，”走到操场边，小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苏新。路灯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毕业后，我就……注意到你了。”
苏新微微一怔，转过头看他，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不是偶尔注意，是一直。”小浩的声音有些发紧，但眼神很亮，“看你在图书馆看书，看你在活动上发言，看你参加辩论赛……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忙着写代码，忙着想创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一直没敢说。”
他顿了顿，看着苏新的眼睛，继续说道：“这几年创业很难，很多次觉得撑不下去了，但想到你，想到如果自己不够好，就永远没机会站在你面前，就又咬牙坚持下来了。现在公司刚有点起色，可能还不算特别成功，但我想告诉你，林舟现在，有勇气站在这里，问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着照顾你。”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传来的隐约喧闹，也吹乱了苏新额前的碎发。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真诚而热烈，带着少年时的执着，又有了成年人的担当。她想起大学时，似乎总能在某个角落，不经意间感受到一道温和的目光；想起有一次她加班到很晚，在公司楼下偶然碰到开车路过的他，他坚持把她安全送回家，当时只说是“顺路”。
苏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笑了，那笑容比端午的粽子更甜，比夏夜的星光更温柔。“浩，”她轻声说，“其实，我也注意到过你。注意到你在图书馆对着电脑敲代码时专注的样子，注意到你创业后偶尔发的朋友圈里，那些藏在文字背后的坚持。”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眼里闪烁着光亮：“端午节，我收到不少匿名快递，里面是我喜欢的私房菜馆的蛋黄肉粽，包装上只写了一句‘端午安康’。是你吗？”
小浩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头。
苏新的脸颊微微泛红，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那……这个机会，我愿意给你。”
那一刻，小浩觉得整个夏夜的风都带着甜味。远处不知谁家还在煮着粽子，熟悉的香气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他看着苏新含笑的眼睛，忽然觉得，创业成功的喜悦，远不及此刻她这一句轻轻的应允。
他伸出手，有些试探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微凉，却让他心里瞬间充满了暖意。
夜色渐深，两个身影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走着，偶尔低声交谈，笑声被风吹散，融入这初夏温柔的夜里。粽叶的余香还在，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