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诗与故事(十八)

见死不救贺兰缺德 谶语成真崔曙早死

贺兰进明是洛阳老户，鲜卑族后裔，早年娶了个贤惠的狐仙做老婆，享尽艳福不说，官运也很顺。贺兰进明博学多才，擅长写乐府诗，开元十六年考中了进士。狐仙老婆国色天香，驻颜有术，还善良贤德。本来是才子佳人的好事儿，可惜狐仙老婆被迫替贺兰家偷金花镜，被人识破，横死街头。自此以后，贺兰进明就老是做不靠谱的事儿，很不成器。

至德二载，安史之乱未平，唐军与燕军在河南搞拉锯战。燕军名将尹子奇带领13万少数民族部队杀入中原，一时间唐军纷纷溃散，河南地界上只剩下睢阳一座孤城，由张巡、许远苦苦死守。张巡只有不足7000人，却击退了燕军多次进攻，名将南霁云还射瞎了敌将尹子奇的左眼。不拿下这里，燕军就无法南下，切断江南对唐朝中央的补给，也无法给西面的唐军以毁灭性打击。于是，安庆绪先后投入30万部队，会同尹子奇围攻睢阳。战况惨烈，形势岌岌可危。张巡只好派南霁云带领30精锐突围，到临淮求救兵。

睢阳是临淮的屏障，保护了江淮地区不受叛军袭扰，驻防此地的便是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南霁云见到贺兰进明时，征尘满面，浑身血污，30精锐疲惫不堪。南霁云说：“睢阳与临淮近在咫尺，唇亡齿寒，若睢阳失守，临淮也将不保，请大人出兵救援。”

张巡和许远已经困守故城数月之久，有效牵制了燕军，两人声名远播。贺兰进明担心将来两人功劳和名望超过自己，也担心自己的部队打不过燕军，盘算来盘算去，就是不想出兵。南霁云看他没有出兵救急的意思，转身要走。贺兰进明却觉得南霁云是一员猛将，有心收他在自己麾下，就命人备下酒宴，要请南霁云吃饭。

南霁云又气又急，说到：“睢阳的军民已经断粮一个多月了，我吃不下，大人要是强留，我就给你留根手指头。”

说完，拔刀切下一根手指，鲜血淋漓地丢在贺兰进明面前，率领30精锐重新杀回孤城。

如果狐仙老婆活着，或许会劝说贺兰进明做出正确的选择。

八月，朝廷任命张镐为河南节度使，替代贺兰进明。十月，张镐的援军到达睢阳城外，可惜城池已经在三天前被攻破，张巡、南霁云被俘，死于叛军之手。

崔曙少年时跟邢仙人隐居终南山学道，邢仙人对他说：

“你命里需在红尘走一遭，现在出家有点早。”

崔曙问：

“那我何时才能摆脱红尘?”

邢仙人掐指一算，笑道，抛却皮囊，才能修成正果，你还有一段富贵呢，快下山去吧。

崔曙离开终南山，按师父的指点，来到洛阳郊外的少室山求学苦读。少室山是唐代著名的高等自学学府，很多文人诗家都是在这里学习，考上科举的。前文讲过，卢鸿在这里办有东溪草堂，这是一家官办私营、国家出钱的专业院校，学生一度达到五百人之多。附近没钱交学费的穷学生经常跑来蹭课，崔曙也不例外。

闲暇时，要么与附近的高僧道士来往，要么下山到洛阳城结交文朋诗友。可能是性格原因，他与许多诗人都合不来，结识的最大牌朋友，是薛据。薛家是山西望族，兄弟七个都考中了进士，荣耀得很。在薛据眼里，这个特立独行的家伙很有一鸣惊人的潜质。

开元二十六年，崔曙的女儿出生了。女儿降生在晴朗的夜晚，星斗满天，老婆问他取什么名字，他说：“就叫星星吧。”

这年三月，科举考试在礼部侍郎姚奕的主持下举行，进士科题目分别是《拟孔融荐祢衡表》和《明堂火珠诗》。前一题相当于论文，考分析能力;后一题是写诗，考文采。在唐朝，人们更看重的是后一题。

明堂火珠这个题，出得有点偏。

“明堂”相传最初为周公在洛邑始建，为的是“明诸侯之尊卑”。后来历代建立专门的宫殿，作为天子发布政令、祭祀祖先和举行重大仪式的场所，称为“明堂”。《木兰辞》中有“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的句子，可见封赏战功之类的大事，也在明堂举行。唐朝建立以后，太宗提出了明堂建造计划，由于朝臣意见不统一而搁浅。高宗继承老爸遗志，亲自挂帅，亲自参与设计，打算搞个“世纪工程”，结果还没动工，人就先挂了。死前留话，让老婆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垂拱三年春，武则天力排众议，拆除紫微城乾元殿，就地建明堂，又在明堂北侧建通天塔，称“天堂”，用以存放佛像。垂拱四年十二月，明堂建成，号称“万象神宫”，高二百九十四尺(88米)，顶部安放着高约一丈(3.3米)的金凤。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单体木构建筑，也是世界建筑史上的顶峰杰作，气势恢宏，极其壮观。武则天亲自参加落成典礼，在现场剪彩并发布重要讲话，欢迎全国的老百姓都入内参观，不但不收门票，还管饭。

消息传开后，不仅老百姓，连外国友人都来了不少，明堂天堂立刻成为网红打卡地。

证圣元年正月，明堂失火，殃及附近的天堂，两大建筑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满打满算存世不过七年。这件事对武则天打击很大，但女皇仍然展现出对抗命运的强力姿态，两个月后，她下令重建明堂，一年后，新明堂建成。这次她多了个心眼儿，把顶部的金凤改成了辟火珠，玄宗的明堂，沿用基本是这个。

没到过洛阳的，面对这样的考题，内心该有多悲催?

崔曙文思泉涌，纵笔写下：

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

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

天净光难灭，云生望欲无。

遥知太平代，国宝在名都。

主考官姚奕看到后，赞不绝口，立刻把这首诗呈给玄宗看，玄宗也连连点头。到了放榜的日子，崔曙的名字高居榜首，官授河内尉，一时震动文坛。

崔曙还做过河南尉，这是京畿之地，官职虽小，地位显耀，许多重臣都是从这个位置上起家的。朋友渐渐多了起来，应酬也多了，崔曙内心却非常孤独，对于滚滚红尘，他早已不在留恋。他常常在郊外的缑山散心，拜访王子乔骑白鹤飞升的古庙，写下“步随仙路远，意入道门深”的诗句。

写到最后，他不觉内心一动，似乎领悟了师父当年话里的意思。

回家后不久，崔曙就病故了。人们惊奇地发现，此时距离他写下状元诗整整一年，诗中“曙后一星孤”的句子，似乎就是他自己和女儿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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