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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梅:欧·亨利《女巫的面包》赏读
侯发山
2024-09-16 07:41:37

本我的魔咒

——欧·亨利《女巫的面包》赏读

             文/踏雪寻梅                       

    女巫是会使用魔法的巫师,女巫的面包变戏法般地毁掉了一建筑制图员的作品,主观臆断、一厢情愿,如一道温柔的魔咒,在欧·亨利笔下跳跃而出,把一些人与事推向尴尬的境地。

四十岁的玛莎小姐把自己的温柔暗恋捆绑在了两块陈面包上,并由此跌入了酿造甜蜜爱情的云雾。为强化这一心路历程,作者把细致传神的心理描写和独特精妙的细节描写结合起来,使人物形象立体、鲜活。玛莎是一个出色的观察家,她根据对那位中年人相貌、衣着和行为的观察,就断定那人“一定是住阁楼,在那儿绘画,一边啃陈面包,一边想着玛莎小姐面包店里好吃的东西”,心理是如此微妙。并且以一幅画做论据,来证明自己对此人职业的推想。“他眼镜后面闪烁着那双多么温和而又友好的眼睛呵!多么宽广的前额啊!一眼就能判断比例失调——吃的却是陈面包!”于是,敏感、同情、欣赏五味杂陈,组成了自己创作的鸳鸯蝴蝶梦。玛莎小姐穿上她最美丽的蓝点丝绸背心,用润肤剂来润泽肌肤,她被一个魔咒给固定住了思维,连“他继续来买陈面包,从来不买蛋糕和馅饼,从来不买她那美味的热茶点”,也打上了那么强烈的自我玩味色彩,并鬼使神差般的促使她把黄油以魔法的速度夹在了面包中。虽然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但眼前的画面却如一只温情的小兔在她的心房跃动,她不会想到自己导演的喜剧结局会有惊天的逆转。

小说的布局是巧妙的,“女巫的面包”串联起了主人公一系列言行,以出人意料的结尾把女主人公自我的精神愉悦拦腰斩成一个断层,给人心理造成艺术的落差。当把女主人公的臆想层层推进,直到悬崖的断层时,这一本我的魔咒才宣告破解,艺术的撞击力可想而知。

更为可贵的是,欧·亨利笔下的玛莎这一形象,不是单薄的,是非理性的盲目自恋的象征,是有庞大的群体做后盾的。

人类的群体生存一直有两个空间,一是外部的物理世界,二是自我的精神家园。两个空间并非平行的两条铁轨,人们以物我同化的高层次追求,以达到内里与外在的交通融合。忽视任何一方,生命或淹没于共性的河流里毫无波澜可言,或陷入自以为是的沼泽里越陷越深。玛莎无疑在本我的河流中畅游,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考虑物理世界中的其他因素,只通过行动或想象得到一种满足。这种冲动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回顾人类的文明进步史,都是在摆脱本我、超越自我中冲破阻力而不断前行的。在地球中心说的魔咒里,中世纪的科学雾霾曾使人不能畅快的呼吸,甚至使人窒息。布鲁诺的火刑,烧死的是自以为是的篱墙。一旦走出自我设置的樊篱,人们会发现外面还有流水潺潺、鸟语花香,与外界的隔膜或一厢情愿的揣度也许毁掉的是最美好的景致,最朴素的情愫。正如那女巫,无意中毁了建筑师的作品,等于毁了他的心血,毁了他的生命,也毁了自己心中那块最温情的爱情牧场。

主人公在自己建造的海市蜃楼中徜徉,毫不犹豫地坚定着自己的推断,当这一判断被一层黄油给抹断,她只以啼笑皆非的举止结束了单相思的旅程,但是,本我的魔咒并没解开。

 

【附原作】                

                    女巫的面包   

               欧·亨利

  玛莎·米奇姆小姐在街道拐角处经营一爿小小的面包店(就是你上三步台阶,推门时门铃叮当响的那爿)。
  玛莎小姐四十岁。她有一个二千美元的银行存折和两只假牙,还有一颗同情心。许多人都结了婚,而他们结婚的家当却大不如玛莎小姐。
  有一位顾客每星期来两三次,她开始对他发生兴趣。他是个中年人,戴着眼镜,留着仔细修剪过的红胡子。
  他说带有浓厚的德国口音的英语。衣服破旧,有几处补丁,而且宽松皱褶。但是,他外表整洁、很有礼貌。
  他总是买两块陈面包。新鲜面包五分钱一块,陈面包五分钱两块。他从来不要别的,只买陈面包。
  有一回玛莎小姐看见他头上有一点红棕色的油渍,她断定他是个画家,而且非常贫穷。不用说,他一定是住阁楼,在那儿绘画,一边啃陈面包,一边想着玛莎小姐面包店里好吃的东西。
  当玛莎小姐坐在餐桌前,面对着肉排、松软的面包卷、果酱和茶,她时常叹息,希望那位举止文雅的画家能和她共享这些佳肴,不要在那四处透风的阁楼上啃干硬的面包皮。
  正如上面说过的,玛莎小姐富有同情心。
  一天,为了证实对他职业的猜测,她从屋里搬出一幅廉价买来的油画摆在柜台的货架上。
  这是一幅威尼斯风景画。一座辉煌的大理石宫殿(画上是这么说的)占了主要画面,也可说是屹立在图画前面的水中。画中还有几条平底小船(船上有一位女子把手放在水中拖曳)、浮云和蓝天以及大量的光暗对比。画家是不会不注意到这幅画的。
  两天后,那位顾客来了。
  “请给两块陈面包。”
  当她装面包的时候,他说:“你这里有幅很好的画,太太。”
  “是吗?”玛莎小姐说,对自己的狡黠大为得意。“我特别喜欢美术(不,还不能过早说‘美术家’)和油画,”她改了口,“你说这幅画不错吗?”
  “宫殿,”顾客说,“画得不好,图画各部分的比例也不对。再见,太太。”
  他拿起面包,鞠一个躬,然后匆忙地走了。
  是的,他一定是个画家。玛莎小姐又把油画搬回屋里。
  他眼镜后面闪烁着那双多么温和而又友好的眼睛呵!多么宽广的前额啊!一眼就能判断比例失调——吃的却是陈面包!但是,天才在被发现之前常常有一个奋斗的过程。
  要是天才有两千美元的银行存款、一爿面包店和一颗同情心做后盾,对于美术和前景该是多么大的帮助——然后,好梦难圆呵,玛莎小姐。
  现在他时常来隔着柜台聊天。他似乎渴望听到玛莎小姐愉快的言谈。
  他继续来买陈面包,从来不买蛋糕和馅饼,从来不买她那美味的热茶点。
  她觉得他日渐消瘦和沮丧。她很想在他购买的微小食物里加上点好吃的东西,但是没有勇气这样做。她怕惹他生气。她了解画家的自尊心。
  玛莎小姐开始穿上她的蓝点丝绸背心站在柜台后面。在密室中,她煮制一种榅桲籽和硼砂的神秘复方剂。许多人一直用它润肤滑肌。
  一天,那位顾客像往常一样来到面包店,把五分硬币放在柜台上,买陈面包。在当玛莎小姐拿面包时,街上传来一陈急促的喇叭声和叮当声,一辆救火车轰隆隆地驶过去。
  这位顾客急忙跑到门口观看,任何人都会这样。玛莎小姐灵机一动,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柜台后的货架底层有一磅新鲜的黄油,是送奶工人十分钟前放在那儿的。玛莎小姐拿起面包刀,将每块陈面包切一条深缝,塞进大量黄油,然后把面包压紧。
  顾客转身回来时,她正用纸把面包包起来。
  他们特别愉快地闲聊了一会儿,他走了,她暗自笑起来,但是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她是否太唐突?他会不会生气?当然不会。吃了人家的嘴软。黄油可不是痴情女人的信。
  那天她心里老是惦念着这件事,想象着他发现那小骗术时出现的情景。
  他会放下画笔和画板。画架上会有一幅他正在画的油画。其中各部分比例匀称,无可非议。
  他会准备午餐——陈面包和水。他会切开面包——啊!
  玛莎小姐脸红了。当他吃的时候,他会想到往面包里放黄油的那只手吗?他会……
  门铃一阵乱响。有人正走进来,吵吵嚷嚷的。
  玛莎小姐匆忙跑到前面去。那里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年轻人,含着烟斗——她从没见过他。另一个是她的画家。
  他满脸通红,帽子滑到脑后,头发蓬乱,他握紧两个拳头,恶狠狠地向玛莎小姐挥动着,问玛莎小姐。
  “傻瓜!”他破口大骂;又用德语说“上千美元啊!”或类似的话。
  年轻人想把他拖走。
  “我不走,”他愤愤地说,“我非告诉她不可。”
  他重重地敲着玛莎小姐的柜台。
  “你毁了我,”他叫道,蓝眼睛在眼镜后面冒着火。“我告诉你,你是个爱管闲事的老猫!”
  玛莎小姐有气无力地靠在货架上,一只手摸着她的蓝点丝绸背心。年轻人抓住他同伴的衣服。
  “好了,”他说,“你说得够多了。”他把怒气冲冲的同伴拽到门外的人行道上,然后转身回来。
  “我想应该告诉你,太太。”他说,“这场吵闹是怎么回事儿。那位是布拉姆伯格。他是建筑制图员,我和他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他苦苦干了三个月,画出一份新市政厅的设计图,准备拿它参加有奖比赛。他昨天上好色。你知道,制图员总是先用铅笔画图,画好后再用一撮陈面包碎屑擦去铅笔画线。它比橡皮还好。
  “布拉姆伯格一直在这儿买面包。可是今天——嗯,你知道,太太,黄油不是——嗯,布拉姆伯格的图纸现在没用场了,只能切成块,做狭长的夹心面包。
  玛莎小姐回到里屋,脱去蓝点丝绸背心,换上她过去常穿的那件深咖啡的旧哔叽,然后把榅桲籽和硼砂的复方制剂倒在窗外的垃圾桶里。

            (摘自《欧·亨利短篇小说集》上海三联书店20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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