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摩托车停在破败的吊脚楼前,蓝春梅劈柴的身影僵在檐下。斧头 “哐当” 坠地的声响里,小禾看见她袖口磨出的蓝布条补丁 —— 和自己幼年穿的旧衣一样,边缘都被细密的针脚锁边。
“姐!” 小禾的声音被山风撕碎,扑过去时撞在大姐肩胛骨的突起处。蓝春梅的手臂像铁钳般箍住她,指节发白:“这道疤……” 她指尖颤抖着抚过小禾左眼的旧伤,“那年王金花拿铁棍追你,我在柴房稻草里塞了个熟鸡蛋,你收到没?”
小禾猛地怔住,九岁那年柴房里温热的硬物突然有了答案:“稻草堆里那个…… 是你?” 蓝春梅哽咽着点头,从围裙兜里掏出张揉皱的纸条,边角还沾着锅灰:“王金花跑前塞给我这个,说‘往南走’的字是她故意写错的,怕你爹看懂。” 纸条上歪扭的笔迹在雨雾中洇开,小禾想起后妈给她擦伤口时,指尖总在伤疤处迟疑的触感。
“你姐夫去镇上喝酒了,快进屋!” 蓝春梅拽着她往堂屋跑,梁上挂着的发霉玉米棒哗啦作响。屋里光线昏暗,小禾踢到床底的木箱,掉出双虎头鞋 —— 鞋帮上的桃花刺绣被摩挲得发亮,正是她幼年穿的那双。
突然,院坝传来醉汉的叫骂声:“蓝春梅!又藏哪个野男人了?” 姐夫踹门的力道震得土墙掉灰,蓝春梅脸色煞白地吹灭油灯:“他看到你就完了!”
小禾拽着大姐往后门跑,路过灶房时,蓝春梅突然抓起竹篮里的半块五色糯米饭:“这是按妈教的法子染的,紫色用的乌饭叶……” 话没说完,门闩 “咔嚓” 被踹断,姐夫挥着扁担冲进来,酒气熏得小禾窒息。
“抓住那个小贱人!” 姐夫的扁担擦着小禾耳边砸在门板上,她想起被韦老四按在泥地的那天,本能抱头蹲下。蓝春梅突然扑上去抱住姐夫的腿:“要打打我!别碰我妹妹!” 小禾趁机抓起灶台上的柴刀,刀刃反光里看见大姐后颈的旧疤 —— 那是替她挡烙铁时留下的。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雨幕,蓝春梅的布鞋陷进泥里。“那年你和秋菊被带走,” 她喘着气,指尖掐进小禾手腕,“我追着货车跑了三里地,鞋跟都跑掉了。” 小禾突然想起逃离屠户家那晚,路边刺梨枝上挂着的玉米饼 —— 原来那是大姐冒雨追来留下的。
山路上,李主任的摩托车大灯刺破夜色。小禾回头望去,吊脚楼的窗口透出姐夫的剪影,蓝春梅正隔着窗比划着什么。夜风送来若有似无的苗歌,是母亲教的《摇篮曲》调子,却被大姐改成:“桃花落了又开,阿妹莫怕夜长……”
小禾攥紧大姐塞来的油纸包,里面三个熟鸡蛋的温热透过纸层传来,蛋壳上用指甲刻着歪扭的 “禾” 字。摩托车冲下山坡时,她突然明白:那些年柴房的熟鸡蛋、后妈迟疑的指尖、大姐追丢的鞋跟,早已在苦难里织成血脉的网,此刻在追兵的呼喝声中,终于勒紧了离散二十年的伤口。#创作挑战赛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