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麦秸秆在风里沉甸甸地晃,蒋金锋站在新天地草业秸秆基地门口,盯着远处机器吐出的秸秆流。他的工服口袋里装着昨晚的天气预报,暴雨预警的短信图标像团火,烧得布料发烫。
“老周,让工人加把油!”他扯着嗓子喊,声音盖过粉碎机的轰鸣。老周正弯腰捡传送带旁的塑料瓶,安全帽上的贴纸被汗浸得卷了边:“天热,工人怕扛不住...”
“加钱!”金锋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指节敲着青贮黄金期那页,“昨儿客户来电话,说养牛场缺料,咱们耽误一天,损失就是很多钱!”他忽然想起父亲经常攥着他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他手腕:“秸秆烂在地里是垃圾,变成饲料就是钱,记住了?”
正午的日头晒得秸秆堆冒热气,金锋蹲在维修区用扳手拧螺丝,油污蹭上鼻尖。三号粉碎机又卡了稻草绳,他摸出腰间的电工刀割绳子,刀刃闪过的光里,看见十七岁那年帮父亲修拖拉机的自己,也是这样蹲在农机旁,闻着柴油和汗味,听老人唠叨机器是庄稼人的第二条命。
“蒋总,饭菜来了!”新来的小工抱着保温桶跑过来,裤腿沾着草屑。金锋直起腰时眼前发黑,扶着机器喘了口气,看见小工T恤上印着的logo,正是他去年设计的麦穗图案。去年这个时候,基地还在为销路发愁,他带着样品跑遍周边县城,被养牛场老板指着鼻子说“草不如饲料香”。
天边滚来乌云时,金锋正在给新来的工人演示打捆机操作。雨点砸在铁皮顶棚上的瞬间,他猛地推了小工一把,自己被传送带边缘的铁丝划破手背。血珠滴在金黄的秸秆碎屑上,像朵突然绽放的小红花。“愣着干吗!启动防雨棚!”他甩着手喊,声音里混着雨水和疼痛的颤音。
午夜的基地亮如白昼,探照灯下的秸秆堆像座金色的山。金锋靠在草垛旁啃馒头,看着老周带着工人给最后一批青贮包盖防水布。手机在口袋震动,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女儿拿着他的工牌,温柔地喊爸。他摸了摸工牌上的字样,开心地笑了。
“蒋总,所有秸秆入仓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兴奋。蒋金锋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肩膀,看见东方泛起的晨光里,防雨棚上的雨水正顺着檐角滴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彩虹。他摸出笔记本,在今日进度栏画了个大大的勾,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机器的低鸣,像极了父亲当年哼的农谚小调。
清晨的风带来泥土的腥甜,蒋金锋蹲在基地门口抽烟,看第一辆运草车驶出大门。车斗里的青贮包裹着晨光,泛着温润的光泽。
手机再次震动,是县里发的通知综合利用现场会定在您基地开。蒋金锋踩灭烟头,站起身时,看见老周正带着工人们在给机器做保养,阳光穿过传送带的缝隙,在他们背上织出金色的网格。他摸了摸手背的创可贴,那里还隐隐作痛,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心里发暖——这是他和工人共同的勋章,刻在秸秆堆里,长在晨光里。(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