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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还手后,我上诉四年,终获正当防卫判决
故事汇
2025-06-07 10:12:30

雨点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陈记面馆”的玻璃门,把外面湿漉漉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团。深秋的夜,寒意和潮气一起往骨头缝里钻。我缩在柜台后,指尖划过那本磨了边角的旧账本,数字密密麻麻,却总也填不满心里的空荡。这间小小的铺子,是从我爷爷手里传下来的,老木头桌椅浸透了岁月的油光和几代人的烟火气。它们不新,却是我全部的底气。

店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撞开,冷风裹着雨水和一股浓烈的劣质白酒气猛地灌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摇摇晃晃,像座不稳的山。他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角,眼睛布满血丝,直勾勾地扫过空荡荡的店面,最后落在我身上。是赵大勇,附近出了名的浑人。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靠墙那张我爷爷亲手打的、纹理漂亮的梨花木方桌。那桌子老得能当古董,桌面温润,我每日都仔细擦拭。他手里攥着瓶没开的啤酒,看也不看,手腕一抖,“咚”的一声闷响,瓶口狠狠砸在光滑的桌面上,又粗鲁地撬动瓶盖。

那声音,像钝刀子剐在我心尖上。

“大哥!”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声音绷得发紧,从抽屉里飞快摸出开瓶器,几步冲到他旁边,尽量把语气放平缓,“用这个吧,顺手,别磕坏了桌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开瓶器递到他眼前。他动作顿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落在我脸上,又落在我手中的开瓶器上。几秒钟的死寂,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和门外淅沥的雨声。

突然,他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像被什么点燃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咆哮,握着啤酒瓶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抡!“哐啷——!”刺耳的碎裂声炸开,绿色的玻璃渣像冰雹一样溅了一地,浑浊的酒液泼洒开来,浸湿了地面。

我吓得往后一缩,心脏狂跳。还没等我站稳,头皮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袭来!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狠狠揪住了我的头发,巨大的力量不容分说地拽着我往前拖。视线天旋地转,柜台冰冷的棱角在视野里急速放大。

“砰!”

我的额角狠狠撞在坚硬的老榆木柜台上。剧痛伴随着眩晕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迸,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晃动的、嘈杂的碎片。咸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他沉重的身体压下来,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和汗味。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的手在冰冷湿滑的地上绝望地摸索着,指尖猛地触到一块粗糙、冰冷的弧形硬物——是刚才摔碎的啤酒瓶的瓶颈!尖锐的断口刺着我的掌心。

根本来不及想!求生的意志在那一瞬间烧断了理智的弦。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攥紧那半截狰狞的碎玻璃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压在我身上的那个沉重黑影,胡乱地挥了过去!

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野兽般的痛嚎。压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那股令人窒息的酒气也退开了些。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瓷砖贴着我的脸颊。模糊的视线里,赵大勇踉跄着退开几步,捂着他自己的左脸。一道细细的、刺眼的血线,从他指缝间蜿蜒流下,划过他狰狞扭曲的脸。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夜。冰冷的白炽灯下,派出所询问室的空气凝滞得像块铁板。那位姓李的警官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反复点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监控画面。画面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赵大勇先动手,揪住我的头发,然后我们两人扭作一团,接着是他捂着脸退开。

“看清楚了吧?”李警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公事公办,“他先动手,没错。但是,”他手指重重戳在屏幕上我挥出酒瓶的那一帧,“你这,也动手了。有来有往,这就是互殴。法律上,这叫‘不法侵害的相互性’。”

他拿起一份打印好的《行政处罚决定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推到我面前。“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赵大勇,行政拘留六日;你,陈默,”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额角贴着的纱布,“殴打他人成立,行政拘留五日,并处罚款二百元。”


那几行冰冷的黑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陈默用啤酒瓶将赵大勇头部打伤”、“殴打他人的违法行为成立”。每一个字都在扭曲、放大,发出无声的尖啸。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又干又痛,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阵阵发黑,只有那白纸黑字,像判决书一样悬在头顶。

“我没想打伤他!他快把我打死了!”声音冲出来,嘶哑得厉害,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哭腔和绝望,“我只是…只是不想被他打死在自家店里啊!”

李警官没看我,只是叹了口气,收拾着桌上的文件:“规定就是这样。还手了,性质就变了。签个字吧。”

签字笔握在手里,沉得如同灌了铅。笔尖悬在那张决定书上,微微颤抖。五年?这间倾注了我所有心血和家族记忆的小店,被贴上“互殴”的标签,还有这白纸黑字的污点…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再睁开时,我猛地将笔拍在桌上,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不签!”声音不大,却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要告!告到底!”

派出所的《行政处罚决定书》摆在桌面时,我才意识到 “互殴” 二字的重量。李警官推来的文件袋里,除了决定书,还有一份《行政复议权利告知书》—— 这是我后来才从法律援助律师口中听懂的术语。他姓周,袖口总沾着墨水,第一次见面时,他用红笔在告知书上画圈:“陈女士,行政机关作出处罚后,你可以先向区政府申请行政复议,也可以直接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但记住,复议和诉讼是两条路,得选一条走。”

那时我不懂 “举证责任” 意味着什么。周律师摊开卷宗,指着监控截图说:“公安机关认定你‘殴打他人’,举证责任在他们。但你要主张‘正当防卫’,就得证明‘不法侵害正在进行’。” 他从公文包掏出一本《治安管理处罚法》释义,手指划过第四十三条:“看,‘殴打他人’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但如果是‘制止不法侵害’,性质就不同了。”

一审开庭那天,桓台县法院的法庭像个巨大的金属盒子。对面坐着的民警念着《询问笔录》,说赵大勇 “醉酒后与陈默发生肢体冲突”,却没提他揪我头发撞柜台的细节。我的代理律师 —— 周律师临时找的法律援助者,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他站起来时领带还歪着:“审判长,我方提交医院诊断证明,证明陈默额角挫裂伤,符合被钝器撞击的伤情。”

“反对!” 对方代理律师立刻起身,“伤情只能证明冲突存在,不能证明防卫性质。根据《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程序规定》,互殴中双方均有过错……”

法槌落下的声音很轻,却像砸在耳膜上。判决书第 3 页写着:“原告主张正当防卫,但未能提供充分证据证明被告赵大勇的行为构成‘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故不予采纳。依据《行政诉讼法》第七十四条,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周律师把判决书折起来时,纸页发出刺耳的响声:“二审我们得上诉到市中院,得找更专业的证据。”

二审败诉后,我在周律师的办公室见过那叠厚厚的抗诉申请书。他戴着老花镜,逐字修改:“…… 原判决认定事实错误,关键证据未经充分质证……” 旁边堆着的材料里,有份《法医学文证审查意见书》,是我咬牙花三千块请的私家法医写的。他在意见里画了示意图:“损伤形态为斜行擦划伤,创缘伴铁锈残留,与啤酒瓶锐器伤特征不符。”

二审,我搜肠刮肚地找新证据,找律师一遍遍梳理那晚的细节,结果依旧是冰冷的“驳回上诉,维持原判”。那份《决定书》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牢牢贴在我的名字上。面馆的生意一落千丈,流言蜚语像长了脚,在街坊四邻间蔓延。积蓄在打官司的漩涡里迅速干涸,连爷爷留下的几件老物件,也一件件从家里消失了,换成了律师费和生活费。

每一次走进法庭,每一次听到那冰冷的判决,都像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无情掐灭,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冷。我像个固执的傻子,守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名为“清白”的废墟。

四年。整整四年。

日子在绝望的等待中一天天熬过去,就在我以为连这里的光也照不进我的角落时,一个平静的午后,电话响了。

“陈默女士吗?我们是省检察院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有力,“您申请的监督案件,我们受理了。省、市、县三级院成立了联合办案组,想尽快约您详细了解情况。”

那一刻,握着电话的手抖得厉害,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四年了,终于有人愿意,仔细听一听我那晚的恐惧了吗?

市检察院那间不大的会议室,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投影仪发出低沉的嗡鸣,墙上巨大的幕布正无声地播放着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雨夜片段。省检察院来的孙检察官,一个面容严肃、眼神却异常沉静的中年人,亲自握着遥控器。

画面在我被赵大勇揪住头发撞向柜台后变得极其混乱,两人扭打倒地。这是之前所有目光聚焦的“互殴”核心。孙检察官的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一点。

画面陡然变慢,一格一格地向前跳动,像一部卡顿的老电影。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钉在幕布上。

慢镜头下,赵大勇庞大的身躯凭借体重优势,正狂暴地将我死死压向冰冷的地面。我的后背重重砸落,他的身体随之凶狠地压下。就在他压下来的瞬间,他头颅的侧上方,墙壁下方那排老式的铸铁暖气片,像一头蛰伏的、沉默的野兽,骤然露出了狰狞——一片尖锐的、因锈蚀而边缘嶙峋的散热翅片,正对着他太阳穴的位置!

画面清晰地显示,赵大勇的头颅,在距离那片锈迹斑斑的尖角仅剩几厘米的刹那,身体猛地出现了一个本能的、剧烈的后缩动作!他的头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致命的棱角偏了过去,但左脸颧骨下方,却无可避免地蹭刮在那片粗糙锐利的锈铁边缘上。

画面定格在这一帧。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我死死捂住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原来是这样!原来那道该死的伤,是这么来的!

孙检察官放下遥控器,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看清楚了吗?刘大勇面部受伤的关键瞬间,他的头部位置和暖气片尖锐棱角的相对关系。陈女士当时被他完全压制在地,根本不可能在那个角度、用她手中握着的酒瓶瓶底,造成那样一道特定方向的擦划伤。”他顿了顿,转向旁边一位穿着白大褂、一直沉默看着画面的中年法医,“王主任,您这边?”

王法医扶了扶眼镜,翻开手边的鉴定报告,指着上面的照片和分析图示,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力量:“结合伤口的形态学特征——创缘不整齐,伴有表皮剥脱和皮下出血带,创腔内有微量铁锈成分残留,创道方向由前上略向后下斜行——这完全符合与粗糙、带有棱角的钝性物体(比如暖气片边缘)急速擦蹭所形成的损伤特征。”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啤酒瓶玻璃造成的锐器伤,创缘通常相对整齐,创道也截然不同。赵大勇左脸的伤,可以明确排除是啤酒瓶碎片所致。”

孙检察官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种沉甸甸的东西,是审视,是了然,更是某种坚定的支撑。他转向市检察院的负责人,声音斩钉截铁:“现有证据足以推翻原认定。陈默面对赵大勇正在进行的、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不法侵害,为制止侵害而进行的反击,符合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原行政处罚及法院判决认定事实、适用法律确有错误。我们省检,决定依法向省高院提出抗诉!”

“抗诉”两个字,像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重砸在会议桌上,也砸在我的心上。积压了四年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堤坝。我猛地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上。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压抑了太久的呜咽声终于冲破了喉咙。四年了,终于有人看清楚了!终于有人,替我说出了那个被灰尘和误解掩埋的真相!

再审宣判那天,省高院的法庭穹顶挂着水晶灯。审判长念到 “撤销原行政处罚决定” 时,我听见后排有位老太太抽了口气 —— 是隔壁王婶,她带着半袋刚摘的青菜来旁听。周律师递来纸巾,他袖口的墨水又深了些:“你看,《行政诉讼法》第八十九条,原判决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应当改判。”

走出法院时,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面馆重新开张那天,李婶抱着孩子来吃面,她儿子指着墙上的报纸剪报:“妈妈,那不是上次在电视上说话的检察官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是孙检察官在法治节目里的访谈截图,字幕写着:“最高法关于正当防卫的指导意见强调……” 但邻桌的老主顾们没看屏幕,他们正围着热气腾腾的面碗聊天:“听说了吗?法院判那姑娘没错,是正当防卫。”“早就该这样,谁挨打还不能还手了?”

王法医后来来过一次,他没穿白大褂,点了碗牛肉面。吃了一半,他指着墙角的暖气片笑:“我老伴看了新闻,非让我来尝尝你的面。她说啊,这案子要写成书,得把暖气片的铁锈写清楚 —— 法律就像这铁,看着冷,擦干净了,能照见光。”

我擦着柜台时,手指划过那道凹痕。现在每天都有新客人指着墙上的老照片问:“这是你爷爷?” 我会点点头,递上菜单:“他当年打这张桌子时,总说木头得留着‘活痕’,就像人活着,总得有点痕迹证明自己没错。” 窗外的阳光落进面碗,牛肉汤的热气裹着葱花味,慢慢漫过整个屋子。电视里还在播法治新闻,但没人特意去听 —— 碗里的面香,和食客们的谈笑声,早就把那些条文,泡成了实实在在的烟火气。(小说根据新闻事件改编)#创作挑战赛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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