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继红
来源：漯河广播电视台（官微）
提起我的故乡，就不得不说那条叫做唐河的小河。
我出生在豫西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子后面有一条小河，不是太宽，但是河水非常清澈。河边有成片成片的茂密挺拔的芦苇，河面上有漂浮的开白花的菱角和水葫芦，它们有着圆圆的睡莲一样美丽的叶子，和葳蕤纠缠的藤蔓。河水不急不缓地静静流淌，成群结对的野鸭排成三角形在镜面一样的河中游过，个个昂首挺胸神气十足、队伍浩浩荡荡，那样子就仿佛它们是在河面上巡查的警督，只在身后留下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河里鱼很多，有苍绿色的披着铠甲的河虾、肥硕丰美的鲤鱼、青色的鲢鱼、浑身是刺的甲鱼，还有身上背着黄色的厚厚的壳的老鳖。夏日的午后，阳光碎金子一样明晃晃的撒在河面上，我们背着大人在河边戏水，狗刨、仰泳、蛙泳、踩水……个个晒得黑泥鳅一样，可是谁也不在乎。岸边的水草丛里隐藏着滑溜溜的弯腰弓背的水蛇，快要下雨的时候，黑色的有着细长腿脚的水拖车在水面上急速的窜来窜去，身姿轻盈地就像一片树叶；小鱼们把头探出水面，张着大大的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河边有茂密的大杨树、高大的梧桐树，水闸边还有一棵粗壮的椴树。起风了，河边杨树的叶子、楸树粉白色的花瓣飘飘洒洒的从半空中飘落下来，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下来……
河湾处有一个水闸。平日里，水闸总是敞开着，白花花的河水从河堤一侧的池塘里哗啦啦地流经水闸，经过水闸的控制，小瀑布一样注入河里。下面一个一米多深的青石砌成的池子，池子两侧是两块一米多长的青色的条石，脚踩在上面，潺潺的水流从脚底板下和脚趾缝里轻轻地流过，像小鱼似的把脚心挠得痒痒的、麻麻的。夜色弥漫，女人们坐在池子里搓洗着一天的疲劳，笑声嗔怪声不时的飞到小河下游，下游的汉子们唱起嘹亮的野歌惹得面皮薄的媳妇们羞红了脸，歌声惊起了岸边楸树上栖息的老鸦，扯开呱呱的破嗓子惊慌失措地叫着，那叫声在静谧的月色里空旷而嘹亮。
河边有一个柿树园子，长满了野草，春天我们在草丛里逮蚂蚱、挖茅根；秋天我们把来不及长大便飘落的小手指头一样的小柿子捡回家用棉线穿成串挂在脖子上手腕上。等柿子再大些，我们爬到树上把刚成型的柿子果摇下来，用河泥悄悄地埋上个三五天，涩味儿不翼而飞，咬一口又脆又甜。到了秋末，小灯笼一样火红的柿子果高高挂满了枝头，狡猾的老鸹早就瞄准了这些香甜的果实，一天到晚的在柿树园子里徘徊，把那些饱满的柿子啄破，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偏不让它吃的安心，挥舞着棍子、捏起土坷垃连喊带吓的把它赶走——被老鸹叼过的柿子一定会是整棵柿子树上最甜的那一个。
小河边有我无数甜蜜温暖的回忆：在水草边捡野鸭蛋，在平坦的河堤上捏泥人、放泥盆盆，在河堤上钻几个小洞穴，把柿子果当弹子一样弹进洞去；坐到草棵子上，从河堤顶上一屁股滑到河边上把裤裆挂得稀巴烂……每天这样疯跑疯玩还觉得不过瘾，趁大人不注意推来了家里的架子车，一个负责驾辕掌握方向、另外几个帮忙推车，把车推到了河堤顶上手一松，再看架子车咕噜噜自己跟着惯性爬下河坡……玩到最后没了气力仍不肯消停，吭唷吭唷的弯腰弓背继续推着架子车爬河坡，眼看架子车爬过了半坡就要上到河堤顶上，这时不知道是都力气尽了还是谁想悄悄偷懒歇把劲儿——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温顺的架子车立刻野马一样顺着刚才推上来的轨迹呼啸而下，几个在旁边帮忙推车的孩子见事不好往旁边一闪，在中间负责驾辕的小哥哥躲避不及，电光火石间只下意识的一缩脖子，架子车就捋着他的脖子倒回了河坡下面……我们吓傻了，小哥哥也一动不动的呆在了原地，直到架子车轱辘完全停下来……现在想起来那场面还觉得惊险，亏得那时候家里孩子多、大人又忙于田间劳作，无暇顾及我们这些皮猴子，不然得有多少唠叨和叱骂？
初中毕业我进城求学，第一次离开小河。跟着父亲骑着家里唯一的那辆载重自行车沿着河堤走了很远很远，沿途看到河岸边挺拔的老柳树，夕阳余晖下树梢缱绻留恋的归鸟，这一切都让我有说不出的伤感。走出了村子、走出了小河，才知道村后的那条小河叫做唐河，它不过是沙河的一条微不足道的小支流。再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河流，也有机会见识了奔涌无垠的长江和浩瀚辽阔的黄河，夜深人静浮上心头的还是村后那条平淡无奇的小河：那“高楼晴见水，楚色霭相和”的小河黄昏，那“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的小河夜晚，那“鸟啼花发柳含烟，掷却风光忆少年”的小河岁月，总是一直固执地在日里夜里醒里梦里徘徊。
“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从我亲人门前静静地流过。每当我赶着马群来到河边，她为我洗尘又轻轻嘱托，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从我亲人门前静静地流过。每当我披着月色来到河边，她滋润歌喉和我们一起歌唱。啊，小河，家乡的河……”这个春天，我漫步河边，掬一捧鱼腥味、泥沙味、咸咸的方言味的河水，眼前的所有记忆从那个叫做宁庄的小村一点点壮大，向东，弯曲——伸直——弯曲，汇入沙澧河。河心深邃的漩涡裹挟泥沙、鱼族、沉积的块垒向前，那些流逝的光阴里，许多名字、心脏以及灵魂，在宽阔而生动的河面一闪一闪，照亮我所有的乡愁。
作者简介
吴继红，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漯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河北女子世界婚姻家庭栏目特约撰稿人，漯河日报、漯河晚报特约撰稿人，漯河日报特邀评论员。小说、散文、诗歌、评论、通讯等散见于全国各大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