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由胜者书写,但黄土之下——”
“总有些骨头,硬得硌疼了千年光阴。”
“平楚楼上无英雄,只有乱世一囚徒。”
第一章:三日屠城令
(1)血色黄昏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铅灰色的云层压着汴梁城阙,碎雪混着烟尘在街巷间卷动。张邦昌扶着垛口的石棱,掌心触到城砖上渗出的冰碴——那是前日激战中冻住的血渍。城外金军营帐如墨色潮水漫过郊野,中军大帐前的"完颜"大旗被狂风撕扯,旗角猎猎声响似刀割绸缎。

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金兵正拖拽着一位推车的老汉。老汉的棉袍被扯破,露出补丁摞补丁的里衣,车上的菜筐滚落在地,冻硬的萝卜骨碌碌滚向结冰的护城壕。张邦昌猛地攥紧腰间玉带,玉带扣上的蟠螭纹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徽宗皇帝亲赐的物件,如今却要用来束住向敌寇俯首的身躯。
"张左丞,"李若水的声音在身后发颤,"金使完颜宗望说,酉时三刻若未得答复......"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指向城外新竖起的望楼,楼顶上赫然悬挂着三颗人头,须发间结着冰棱,正是前日出城谈判的使者。
(2)密室议罪
留守司的地窖里弥漫着霉味与火硝气,十二盏羊角灯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人影。王时雍的官靴碾过地上的炭灰,发出咯吱声响:"诸位可知金人今早杀了谁?太学博士周宗翰,就因为在课堂上骂了句'夷狄禽兽'!"他袖口的金线蟒纹随着动作扭曲,像条受惊的小蛇。
宋齐愈展开的纸条边角已被汗渍浸透,"张邦昌"三字用朱砂写成,在昏暗光线下宛如三滴鲜血。张邦昌突然拔剑出鞘,剑光映出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宋齐愈!你可知当年王莽篡汉时,也是这般'众望所归'?"剑身颤动中,他瞥见角落里缩着的史官,正在羊皮纸上飞速记录,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3)夜访垂死臣
李夔的床前悬着一盏麻油灯,灯芯结着灯花,忽明忽暗地照亮墙上挂着的《出师表》——那是李纲年轻时的手书,如今墨迹已被烟熏得发黄。老臣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枯瘦的手指抓住张邦昌的衣袖,指甲缝里还留着去年守东京时的血垢:"邦昌啊......你还记得宣和三年,咱们在琼林苑看新科进士簪花吗?那时你说要做魏征那样的臣子......"
更鼓敲过二响时,李夔忽然睁大眼睛,指向窗外:"听......那是太学生在诵《诗经》。"远处果然传来隐约的读书声,在死寂的夜里像寒泉滴石。张邦昌伏在床边,闻到老人身上传来的药味混着死亡气息,突然想起幼时在私塾,先生用戒尺敲着他的手背:"邦昌,'天下兴亡'四个字,要刻在骨头里。"
(4)黎明抉择
第三日拂晓,霜花凝结在文德殿的铜缸上。金使完颜宗翰的铁靴踏在金砖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百官心上。当张邦昌说出"愿担此罪"时,殿角的漏钟恰好滴下一滴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看见王时雍磕头时,官帽上的玉蝉歪向一边,露出发间新生的白发。
退朝时经过大庆殿,张邦昌无意间瞥见殿柱上的蟠龙浮雕——龙目原本镶嵌的琉璃珠已被金兵抠走,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他突然呕出的血溅在青砖上,与殿外飘落的雪花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红梅图案。随侍的医官俯身查看,惊见他掌心早被指甲掐出四个血洞,形状恰似方孔铜钱。
(5)暗线伏笔
吕好问接过的血书用苏木汁写成,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张邦昌用匕首割破手腕时,血珠滴在案头的《孙子兵法》上,恰好落在"用间篇"三字上。"告诉康王,"他按住伤口,血透过指缝渗在袖中,"金人粮道在卫州浮桥,守将是完颜昌的小舅子,嗜酒如命......"窗外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他猛地吹灭烛火,黑暗中只听见匕首在木案上刻字的声音:"昌字三笔,最后一画要斜着收笔。"

第二章:柘袍登基
(1)册封前夜
尚书省偏厅的铜鹤香炉里焚着龙脑香,烟缕在寒气中凝而不散。张邦昌抚过龙袍上的金线蟒纹,指尖触到一处绣错的鳞片——绣工显然是匆忙赶制,蟒爪竟多了一根趾头。老仆张福捧着水盆进来,盆里的热水冒起白雾,将两人的面孔都遮得模糊:"相公,当年您中进士时,穿的绿袍还是夫人亲手缝的......"
龙袍扔进炭盆的瞬间,金线遇热爆出火星,像一串微型的爆竹。张邦昌盯着火焰中扭曲的龙纹,忽然想起幼时在老家祠堂,看见族谱上记载的先祖张耳——那个在秦末乱世中先降项羽后归刘邦的赵王。范琼在窗外投下的影子动了动,腰间佩刀的吞口兽首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咧嘴狞笑。
(2)文德殿上的傀儡
完颜宗翰座下的虎皮褥子还在微微颤动,显然是刚从活物身上剥下。张邦昌束着柘袍的玉带扣是块墨玉,上面用银丝嵌着北斗七星,这是他任河北路安抚使时,一位老石匠送的避邪物。当他割破手指立誓时,血珠滴在殿中蟠龙藻井的倒影里,水面晃动中,仿佛整条龙都在滴血。
吴幵催促时,张邦昌无意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护腕——那是用金兵头盔熔铸的白银护腕,上面刻着"胜捷"二字。金使身旁的通事低头记录,笔尖在羊皮纸上划出的声音,与前日李夔咽气时的喉鸣声竟有些相似。殿外突然掠过一群寒鸦,遮得日光一暗,张邦昌趁机将带血的绢书塞进靴筒夹层。
(3)暗室交易
完颜宗望的营帐里挂着一张汴梁城防图,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太学位置被戳出了破洞。宗望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是从徽宗内库抢来的羊脂玉,扳指内壁还刻着"宜子孙"三个字。当张邦昌提出用死囚充数时,帐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声——是金兵在操练,他们的甲叶上还挂着开封百姓的头发。
宗望的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他身后的屏风上绘着《胡笳十八拍》,蔡文姬的脸被人用刀划得模糊不清。张邦昌走出营帐时,看见两个金兵正拖着一个少女经过,少女的绣鞋掉在雪地里,鞋面上还绣着半朵未完工的梅花。他踩过那只绣鞋,鞋底沾了雪水,在回程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4)血色诏书
福宁殿偏室的案几上放着徽宗用过的端砚,砚池里结着薄冰。张邦昌掀翻案几时,一叠奏章散落在地,其中一份弹劾李纲的奏疏上,弹劾者的签名赫然是他昔日的门生。当他用指血写诏书时,伤口浸在墨汁里,血与墨混在一起,在黄绢上形成深紫的字迹,宛如陈年的瘀伤。
王时雍夜访时,发髻上簪着一朵未谢的蜡梅——这在隆冬时节显然是稀罕物,定是从哪个贵妾妆奁里寻来的。张邦昌望向窗外,看见御花园的梅树上落满积雪,只有最高处的枝桠露出一抹红色,像谁在漫天飞雪中点了一滴血。他忽然想起李夔临终前说的"一姓荣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角的缺口,那里还留着徽宗题字时的笔痕。
(5)埋线
枢密院档案库的樟木箱里,放着哲宗朝的《澶渊之盟》副本,绢帛上的玉玺印泥已褪成暗红色。书吏递过的密录里夹着一张桑皮纸,上面用蝇头小楷画着金军的投石机构造图,图角还注着"此物毁我西水门"。张邦昌塞给书吏的金符上刻着"忠勇"二字,这是他当年守沧州时的腰牌,如今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
范琼出现在梁上时,靴底沾着的泥块掉在张邦昌肩头,泥块里竟混着几缕青丝——显然是从某处女尸头上沾来的。张邦昌抬头时,看见房梁上还留着去年修缮时的墨线,那是工匠按《营造法式》画的承重标记,如今却成了藏匿刺客的绝佳位置。两人对峙时,墙角的铜漏突然滴完最后一滴水,在寂静中宛如一声叹息。
第三章:吴革之血
(1)密谋起义
夜漏三更,吴革私宅的地窖里燃着三盏陶豆灯,灯芯结着焦黑的花穗,将穹顶的蛛网照得如墨色蕾丝。十二名死士围坐的榆木圆桌边缘豁着口子,那是去年秋试时太学生们击案骂奸佞留下的痕迹。吴革砸在案上的拳头掠过一只青铜酒卮,卮身上铸着的饕餮纹里还嵌着前日激战的血垢,酒液顺着裂纹渗出,在桌面上蜿蜒成暗红的河。
赵子昉攥着的密信边角已被指甲掐烂,信纸上"康王已在相州整军"的朱砂字迹晕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突然响起的鸦啼惊得烛火骤颤,吴革抽刀劈向窗棂的瞬间,刀风带落了梁上悬着的箭囊——里面滚出三支狼牙箭,箭镞上还缠着未褪尽的金兵头发。"是金人的信鸦,"他用刀挑开红绳,绳结上染着一种特殊的靛蓝染料,"这是粘罕亲军的标记。"
(2)范琼的陷阱
枢密院偏厅的青砖地缝里渗着潮气,范琼掷出的密报边角沾着冰碴,显然是从信鸦脚上直接取下的。张邦昌盯着"诛伪帝,迎康王"六字,发现"伪"字的末笔被人刻意加粗,墨色透过纸背,在案几上洇出个狰狞的爪形。闪回中吴革夜闯宫门时,衣襟上还沾着朱雀门守军的脑浆,那人正是范琼麾下的偏将。

范琼凑近时,张邦昌闻到他酒气里混着一种西域香料味——那是金人赏赐的龙涎香,去年徽宗寿宴上才用过。"斩草除根"四个字喷在张邦昌耳垂上,带着未消化的烤肉腥气。偏厅的屏风是徽宗御笔的《雪江归棹图》,如今江水处被划了道深痕,恰好将归舟劈成两半。
(3)血染金水门
五更的寒气凝在吴革的刀面上,他劈开金兵喉咙时,血珠溅在城门铁锁的饕餮纹上,瞬间冻成暗红的冰晶。三百死士冲锋时踩过的积雪里埋着半截断戟,戟杆上还缠着太学生的蓝布腰带。范琼策马而出时,马鞍上悬着的人头正是前日为死士们打造兵器的铁匠,白发上挂着的铁屑簌簌落在马鞍垫的蜀锦纹样上。
吴革点燃宅院时,火光映出墙根下埋着的十二口薄皮棺材,棺盖上用朱砂写着"宋臣某之柩"——那是他为部下备好的。当他劈向范琼时,刀风带起的火星落在自己肩头的补丁上,那补丁是用战死儿子的襁褓改的,边角还绣着未完工的"精忠"二字。
(4)张邦昌的棋局
尚书省的金砖地被吴革的血浸成深紫,王时雍尖声催促时,官靴踩在血洼里滑了一跤,露出靴底绣着的"万寿无疆"纹样——那是专为僭越者准备的款式。张邦昌掷出的砚台砸在王时雍发髻上,砚盖滚落时露出背面刻的"臣心如水",那是哲宗朝老臣的遗物。
蜡丸滚入吴革衣襟时,张邦昌指尖触到他锁子甲下的补丁——那是用张邦昌去年赈灾时发放的粗布改的。午时三刻悬首宣德楼,吴革的怒目圆睁着,眼角膜上凝着一层白霜,恰好映出围观百姓中,那个戴斗笠男子怀里少年的泪眼——少年袖口露出的青布,正是张邦昌暗中送来的裹伤布。
(5)风暴前夕
张邦昌摊开的城防图边角焦黑,那是前日金人篝火烤过的痕迹,图上标注粮道的朱砂线被指甲刮出了凹痕。吕好问接过的图纸上还留着汗渍,在"卫州浮桥"四字上晕成不规则的圈。汪长源尖嗓响起时,殿外铜钟正撞响五更,钟声里夹杂着范琼部卒磨剑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屏风后的刀光映着张邦昌腰间的旧佩剑,剑柄上的红宝石已在昨夜被他抠下,换了颗从李夔灵前取回的水晶——那水晶里裹着一粒未燃尽的灯芯。密道入口的砖缝里卡着半片鱼鳞,那是前日张邦昌命人往范琼饮食里放的,只为拖延他半个时辰。
第四章:血泪维稳
(1)金水门·血色黎明
靖康二年三月初七寅时,吴革劈开的哨兵咽喉里喷出的血,在城门铁锁上结了层薄冰。三百死士冲锋时踏碎的护城壕冰面下,漂着去年秋天太学生们投河的诗稿,纸页上"还我河山"四字被水泡得模糊。范琼在城楼举起的令旗是用徽宗的龙袍改的,明黄缎面上还留着撕破的龙鳞纹样。
箭雨倾泻时,有支箭钉在吴革身后的照壁上,箭羽上缠着半片粉色桃花——那是从某位宫女发髻上扯来的,她昨日刚被金兵掳走。垂死的死士抓着城砖缝隙里的枯草,草根上还沾着去年春天百姓埋下的谷种,如今已在血水里泡得发胀。
(2)文德殿·阴影中的帝王
狂风卷进大殿的血腥气里,混着殿角铜鹤香炉里残留的龙脑香,形成诡异的甜腥。张邦昌站在御座左侧的阴影里,看见自己投在金砖上的影子与殿柱蟠龙浮雕重叠,仿佛龙身长出了人形的头。王时雍高呼时,官帽上的玉蝉掉在地上,露出他用金线在发间编的"昌"字——那是前日偷偷绣的。
范琼掷出的头颅在金砖上滚动时,撞落了御座前的鎏金香薰,香薰里滚出几粒没药,这是张邦昌前日悄悄放进去的,想盖住血腥味。吴革的牙齿间咬着的半截耳朵,耳垂上还戴着枚银质耳坠——那是他妻子的嫁妆,三日前被范琼部下抢走时扯下来的。

(3)福宁殿·夜哭
三更梆子响过,张邦昌掀翻的案几压在《大楚皇帝手诏》上,砚台里的残墨渗进"开仓赈灾"四字,将"赈"字的"贝"部染成深紫。他割臂的宝剑是仁宗朝的遗物,剑鞘上刻着"除奸佞"三字,如今被血浸透的剑穗上,还系着李夔临终前扯下的玉带扣。
老仆透过门缝看见的白绢上,血字写的是"吴儿已送南阳",落款处的指印边缘毛糙——那是张邦昌用咬碎的指甲按的。殿外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无数只手在抓挠,正是吴革就义时百姓们捶胸顿足的剪影。
(4)甜水巷·换子
五更的青布小轿抬出皇城时,轿夫鞋底沾着的官墙红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滴血般的脚印。张邦昌掐孩童脚心时,看见孩子脚踝上戴着的银锁片,刻着"长命百岁"——这正是三日前他命人熔了自己的银腰带打的。范琼掀开襁褓时,那六趾是用朱砂笔临时画的,在火把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真正的吴氏遗孤藏在腌菜桶里,桶底垫着张邦昌的旧朝服,衣襟内侧绣着"精忠报国",那是他中进士时母亲绣的。运尸车经过金水门时,车轮碾过一块带血的城砖,砖缝里嵌着半片吴革的指甲——那是前日搏斗时被范琼踩进地里的。
(5)史书之外的黎明
卯时的阳光刺破乌云时,张邦昌摩挲的吴革遗剑上,血槽里凝着的血珠恰好折射出彩虹,像极了靖康元年那场罕见的冬虹。他说"等一场雨"时,袖口露出的护腕上刻着"护民"二字,那是李纲父亲李夔亲手为他刻的。范琼追问时,远处太行山顶的积雪正在融化,雪水汇成的溪流里,正漂着张邦昌暗中送出的密信。
第五章:还位赵构
(1)金军北撤(靖康二年四月初三)
最后一队金兵消失在黄尘里时,张邦昌手中的《七事救民》文书被血和泪浸得发皱,金人盖印的朱砂与他指血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紫黑色。黄河渡口的船板上留着金兵的马蹄印,每个蹄印里都嵌着宋兵的碎骨,那是前日断后时被马蹄踏碎的。
吕好问欲言又止时,张邦昌看见他袖中露出的半截素绢,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还政赵氏",字迹是李纲的笔锋。扯下伪楚印绶时,玉坠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米粒大小的"宋"字——那是他登基首日就嵌进去的。
(2)垂帘之争(延福宫)
孟皇后触到的玉玺还带着张邦昌掌心的温度,印台侧面刻着的"受命于天"四字间,卡着一根白发——那是张邦昌昨夜熬夜写还政诏书时落下的。王时雍尖嗓响起时,他腰间的玉带扣正在松脱,露出里面用金丝绣的"世昌"二字——那是他为子孙预备的吉语。
张邦昌说"是烙铁"时,殿外的日晷指针恰好指向午时三刻,正是吴革就义的时辰。铜镜里映出他龟裂的嘴唇,唇纹间渗着血丝,形成类似河图洛书的纹路,那是他三十三日未饮热茶留下的痕迹。
(3)献玺(应天府行宫)
赵构摩挲的玉玺缺角处嵌着粒沙砾,那是开封城头的堞土,张邦昌献玺时故意留着的。龙椅上铺着的孝布边角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的明黄缎面——那是从徽宗梓宫前的帷帐上扯下的。李纲笏板裂开的声音里,夹杂着殿外百姓焚烧伪楚旗帜的噼啪声。
张邦昌额头抵着的青砖上有个凹痕,形状恰似人的膝印,那是建炎元年百姓跪拜新帝时磨出来的。赵构提到太祖禅让时,案几上的香炉里突然飘出龙脑香,这是张邦昌暗中放在玉玺匣里的,为的是让赵构想起徽宗朝的旧时光。
(4)东京街巷
卖炊饼老汉的铜锣边缘缺了口,那是前日躲避金兵时磕的,如今敲起来带着诡异的颤音。张邦昌的青篷马车碾过的《退位诏》上,"罪臣张邦昌"五字被马蹄踏得模糊,唯有"昌"字的最后一竖还清晰,像根戳进土里的判官笔。
老仆哽咽时,张邦昌看见车帘缝隙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前日他开仓放粮时,领过三斗粟米的瞎眼老妇,此刻正举着香烛拜谢新皇。鬓角的白发里夹着片柳絮,那是今早经过御花园时沾上的,梅树上的血梅已落尽,新抽的嫩芽上还挂着去年的血痂。
(5)夜诏(三更·尚书省)
烛下密旨的"丹书铁券"四字用错金工艺,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张邦昌发现"铁"字的金字旁刻得特别深,像道未愈合的伤口。钱俶纳土的典故让他想起案头的《吴越备史》,书页间夹着钱俶手书的"忠"字,如今已被虫蛀得只剩"中"字。
《乞骸骨疏》上补的"观星象于江湖","星"字的日部被墨点染黑,像颗陨落的星辰。窗外的启明星坠向太行山时,恰好掠过范琼府邸的屋檐,那里昨夜刚埋下一批兵器,覆土上还留着张邦昌暗中做的十字标记。
第六章:构陷与自辩
(1)朝堂问罪(建炎元年·应天府)
李纲摔在殿砖上的奏疏边角镶着紫绫,那是秘阁专用的装帧形制,如今被拍得脱线,露出内里发黄的竹纸。张邦昌跪着的青砖缝里生着苔藓,其中一缕恰如人形,仿佛前朝冤魂破土而出。吕好问出列时,官靴底沾着应天府特有的红砂土,在金砖上留下模糊的脚印——那是他凌晨去城郊乱葬岗收殓吴革旧部时踩的。
李纲抖开的黄绢赈灾令上,"手书"二字被朱笔圈成血目,圈痕透过纸背,在张邦昌素麻衣冠上投下诡异的光斑。殿角的铜钟突然自鸣,声浪震得梁上的藻井彩绘簌簌落粉,露出宣和年间画工偷偷添的"南渡"图景——如今竟成谶语。
(2)陈情(天牢·夜)
天牢的石墙上渗着水珠,将张邦昌的影子泡得发胀,像幅被雨水浸坏的古画。他握笔的指节磨出了血泡,墨滴在《陈情表》的"忠"字上,恰好晕在"中"部,形成一个泣血的"心"形。老仆提到华国夫人时,墙角的老鼠突然窜过,尾巴上缠着一缕青丝——那是李氏入宫前剪下的信物。
折断的笔杆里藏着半截铁丝,这是张邦昌入狱前藏的,本想撬开锁链。月光透过铁窗时,在稻草上投下铜钱状的光斑,让他想起靖康元年开封百姓熔铜钱铸兵器的场景。左手缺指处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断口处的疤痕形状恰似金人的"完颜"图腾。
(3)狱中对峙
稻草堆里的蜈蚣爬过张邦昌的镣铐,毒牙刮过铁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与李纲笏板裂开的暗响形成诡异和声。张邦昌撕碎的《陈情表》纸屑中,有片恰好落在李纲靴面上,纸上"周公"二字的"公"部被血浸透,像顶戴孝的冠冕。
狱吏用盐水蘸的鞭子挂在墙上,鞭梢结着盐晶,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张邦昌暴起时,镣铐撞在栅栏上,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子——那对燕子从开封跟来,巢里还垫着他去年赈灾的粗布碎片。李纲后退时踩碎的瓦当,上面刻着"千秋万岁",如今裂成"千刀万剐"的形状。
(4)密诏(福宁殿)
赵构烤化的漆封里掺着朱砂,融化时散发出硫化汞的腥气。缺角玉玺的缺口处卡着根白发,发根还带着皮肉——那是张邦昌献玺时故意留下的。朱笔戳向绢帛的瞬间,窗外突然电闪雷鸣,照亮御案上未收的《太祖实录》,书页正停在"黄袍加身"那页。
"特免连坐"的墨痕下,宣纸上有处暗纹,是徽宗朝的"山河社稷"图,如今黄河段被蛀虫咬出个大洞。滴落的水渍在绢帛上晕成泪滴状,恰好盖住"鸩"字的"鸟"部,让杀人的毒酒成了无首的禽。
(5)断剑(平楚楼)
监刑官盯着的佩剑剑鞘已裂成三瓣,露出里面缠着的红绸——那是张邦昌母亲的裹脚布,临终前塞给他"辟邪"的。李侗接过的白发系在剑穗上,发丝间还缠着根金线,那是当年中进士时御赐花翎上的残片。
鸩酒瓷盏底刻着"万寿无疆",如今被张邦昌的指血染红,成了"万死无殇"。摔碎的瓷片中有块特别锋利,边缘形状恰似开封城头的堞齿,上面还沾着他三日前偷偷抹的金箔——那是从伪楚印绶上刮下来的,想留给老仆换米。
终卷:平楚楼遗恨
(1)潭州·天宁寺
平楚楼的匾额木缝里嵌着鸟羽,那是迁徙的候鸟撞死留下的,羽毛上还沾着北方的霜雪。张邦昌抚过的积灰下,露出"平楚"二字的笔锋转折处,有处刀刻的痕迹——正是他当年在枢密院刻密信时用的匕首留下的。

钦差太监的拂尘穗子缺了几缕,那是前日抽打犯官时扯断的,断穗上还缠着根白发。寺外的银杏树下埋着个瓦罐,里面装着吴革儿子的胎发,张邦昌今早悄悄用拐杖做了标记。
(2)圣旨·血诏
鸩酒表面浮着层油光,阳光下呈现虹彩——那是掺入了鹤顶红的特征。张邦昌写的血字"臣邦昌,死罪"中,"罪"字的"罒"部写成了囚笼状,恰好框住"非"字,像给自己画了道墓志铭。血珠滴在圣旨的"秽乱宫闱"上,将"闱"字的"韦"部染透,成了"血韦"的不祥之兆。
钦差的蟒纹玉带扣松了半寸,露出里面绣的"升官图"——这是用张邦昌旧朝服改的。张邦昌轻笑时,咳出的血沫落在圣旨边缘,与金人盖的玉玺印泥混在一起,形成紫黑的"冤"字雏形。
(3)托孤
玉佩上的半阙词"山河破碎,身世浮沉"用阴刻工艺,指腹抚过能感觉到字底的血垢——那是张邦昌写血书时蹭上的。老将接过的玉佩边角有处缺痕,形状恰似开封失守时崩掉的城墙砖。"别学我做忠臣"的遗言里,"忠"字被他咬着牙说出口,唾沫星子溅在老将手背上,与玉佩的凉意混在一起。
窗外的秋风卷着寺僧晒的草药,其中一味"当归"的香气特别浓,让张邦昌想起母亲熬的汤药。老将袖口露出的护腕,是用吴革断刀熔的铁水打的,上面刻着"报仇"二字,如今已被磨得模糊。
(4)饮鸩
寺外孩童诵诗的声音从门缝钻进,"周公恐惧"四字刚出口,鸩酒瓷盏在张邦昌手中一颤,酒液洒在他素麻鞋面上,瞬间将"孝"字的鞋带染成暗红。他大笑时,震得梁上的灰尘落在酒盏里,与毒药混合成浑浊的浆,像极了黄河裹挟的泥沙。
摔碎的瓷片中有块弹到墙角,恰好压住一只爬行的蚰蜒——那虫有十五对足,像极了他三十三日帝王生涯里经历的十五次背叛。惊飞的乌鸦群中,有只翅膀染着血,那是今早撞在寺钟上的,钟声里还留着"还我河山"的余响。
(5)余响(二十年后·临安)
秦桧案头的《宋史》夹着片银杏叶,叶面上用墨写着"张邦昌冤",如今已褪成浅黄。孩童童谣里的"平楚楼"三字被他用朱笔圈出,笔力透纸,在背面形成三个血点般的凹痕。风吹开的史册边缝里,褪色小字"开仓活民十万"的"活"字,水字旁被虫蛀成了泪滴状。
秦桧涂字的朱笔是用金人贡的朱砂做的,笔杆刻着"精忠"——那是从某位抗金将领遗物里抢的。窗外玩耍的孩童中,有个少年袖口绣着半朵血梅,正是当年吴革儿子的后人,此刻正将石子投向秦桧府邸的照壁,石子撞在"忠贤"匾额上,惊落了里面藏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