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计划中午就把借来的书送去，不料一个午觉醒来，已是迟到了。只好先去上班。下午下班路上想起，应该把家里的菜给她们送点去，她们肯定缺菜吃。北方小镇，有家家贮菜的习惯，一到冬天，菜市就没了菜，即使有菜，也贵得很。    

先下窖取了土豆，白菜还没入窖，进凉房细细挑了几颗没有老邦子的鲜嫩嫩的，装进一个大兜子里，先藏在一旁，然后烧火造饭。

饭快熟时，老婆跟孩子都回来了。他一碗一碗地盛了，摆到小饭桌上。老婆笑道：“这表现还可以。”

他没说话，他看老婆额上很粗的两道皱纹，他端着碗想，这就是我的女人，而且要厮守一辈子！他不知为什么想起昨晚的那两个女人，想起早晨那只美妙的手。    

“昨晚没冻死你，今晚有本事你再走。”

“今晚还走，吃完饭你刷碗。”

老婆的脸沉下来了，他平时干惯了，偶尔有一回不干，她就受不了。他看她那样子，内心恨恨的，她太自私了，根本不关心他昨晚住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冻着了？而是完全把昨天的事忘掉了似的，连问都不问。难道一个女人可以将丈夫关在门外让他冻个半死吗？这样的女人，还像话吗？

匆匆吃了几口，没了兴致，拿了桌上的书就要走。老婆问：“啥书？”

他朝她一晃，便挟在腋下。

“往哪送？”虎视眈眈地，手里拿着筷子站起来。

“给别人借的。一个学生家长。”

“我先看看。”    

他知道她从来不看任何一本书，冷笑道：“你要是看书倒好了！”

她拦住他，不让他走：“我有权力先看，我不信我还不如个学生家长？什么臭家长，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男人还是女人，鬼鬼祟祟的！”

女人就是为了缠绕得你寸步难行才存在。他一把推开她，抢出门去，从煤仓那儿拎了那兜子菜，直奔铁皮屋去。

他在那儿受到了很热情地招待，她们待他像个老朋友一样。原以为她们要推辞一番，客气一番，不料她们只说了句谢谢就收下了。

“我们正缺菜呢！”姐姐说。

这次他知道了她们的名字，那名字好怪。姐姐叫佴柰，念出来就是“奶奶”，妹妹叫佴楠，念出来也是“奶奶”，他干脆就称呼她们大奶奶小奶奶。她们就笑着答应。他们互留了电话，相互间拉近了好多。

坐在那里，感觉一种美好和愉悦在小小空中飘荡。他想到在课堂上要板着脸，在办公室要板着脸，回到家又要板着脸，就觉得这点儿笑声珍贵。他发现自己年轻了似的，孩子气地跟她们开着玩笑。    

佴柰今天穿一身白，紧束在身上的衣服使体态很婀娜，大翻领只系了一只胸扣，配上她浓黑的秀发，显得很飘逸。他不由得想到她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他怀疑她是为他才打扮的，但细一想来，竟又毫无道理。自己毕竟是个有妻子儿女的人了，才刚相识，人家怎会有什么念头？

很愉快地坐到九点多，觉得再不走就说不过去了，只好打道回府。

一进家，老婆很意外地还没睡觉，她没玩手机，也没看电视，就那么坐着，估计洗过脸，又敷了面膜，她就在那藏住了表情的面膜后面坐着。

“书送去了？”她问。

“送去了。”    

“你送书给女人挺勤快呀！”

他怔了一怔，她怎么知道是给女人送书呢？莫非她跟踪了？不承认，也不否认，如果她确实跟踪了，就不用再瞒，直说了又何妨？但如若她不知道，只是诈唬，也绝不要说出来，徒增许多麻烦。那表情就只好是——一笑。

“笑你妈个x！你骗开祖奶奶了？你以为骗得了祖奶奶，你照镜子瞧瞧那球相，竟然敢来骗祖奶奶！”

她的胸脯大起大落，他也大起大落：莫非她真的跟踪了？

“你拎的白菜呢，土豆呢？你把土豆塞到你妈的×里去了？”小镇女人，撒气泼来，全是这样讲话，他由听不惯到听得惯。但今天，他忽然恼了。

“你妈的×！”他还口骂道。

老婆忽然住口了，她惊奇他居然还口骂，这真是奇迹，她盯着他看，不明白他为何变得如此大胆。

“你妈个×！”她又骂。

“你妈个×！”他还骂。

她笑了。他真是变了，他怎么变的？她可不能莽撞，这家伙一定有鬼。骂他，他还口，如果打他呢，他会不会还手？她很想打他，但怕他真的还手，那她可就要吃亏了。说到底，男人还是比女人有力气。在这个镇，男人见面第一句亲热的话就是“操你妈，你妈×，最近忙甚？”如果不骂，倒显生分，酸。李庆刚老师，在小镇里是个另类，因为他见人第一句话总是“你好！”这是酸！今天他理直气壮和她对骂，说明他没鬼。

“你说实话，土豆送给谁了？送就送了，有啥了不起？”

她想给他一个错觉：送给谁我都不在乎。

他明白她并没有跟踪，暗自松了一口气。、

“送给单身小李，他没菜。”

“那你为啥要偷偷摸摸？”

“怕你不让！”

“我就那样小气？”    

这一声几乎成了娇嗔，烟消云散，战争宣告结束，拿尿盆插门洗脚漱口睡觉。可她仍存了一腔蹊跷！他可是有点儿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