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拂去两只石狮子头上的浮尘,推开那两扇油漆斑驳的院门,树影婆娑间,已过而立之年的桂花树便出现在眼前。它默默地立在院子一隅,如同一个历经岁月淬炼的健硕汉子,以宠辱不惊的姿态,守望着小院四季更迭。
这棵桂花树是父亲在院子落成后不久亲手栽下的,屈指算来也有三十多年了。那时候它只有手腕粗细,高也不过一两米,像一个稚嫩的少年,来到这个陌生的农家小院。
如今,桂花树的树干已有一尺来粗,当年垒砌的水泥树围早已经被它奋力撑破,缠绕其上的晾衣绳也被深深地嵌进它的骨子里,化作了一体。树干笔直向上,高过了平房的房顶,在小院的上方撑起了一个巨大的伞盖。枝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将三分之一的院落拢入怀中。一年四季,它都披着一身碧绿的衣装,在春日的和风中萌芽吐绿,在夏日的骄阳下赐人荫凉,在秋日连绵的细雨中轻摇曼舞,在冬日的寒霜里坚守初心。
八月十五前后,是桂花树最璀璨的时刻。一点点鹅黄色的桂花如米粒般大小,悄然绽放,缀满枝头,比暗夜里的星星还要繁密,点缀在枝叶间。那香气,馥郁而清雅,随风飘散,远远便能嗅到。它是如此浓烈,浓烈得让人久久驻足;又是如此清新,清新得仿佛洗净了尘世的喧嚣。每当这时,整个院子都浸润在一片香甜的空气里,此后又翻越院墙,溢满了整个村子,惹得邻居婶子见面就说:“你家的桂花真香啊!”
每次回家,当院门开启的瞬间,桂花树上栖息的鸟雀便会受到惊扰,一哄而散,千百只扇动的翅膀使得院子里的空气发出“噗噗、噗噗”的爆炸声,打破了小院多日的安静。待鸟雀们飞走后,只剩下桂花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不久后鸟儿们的重新归来。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鸟雀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再次盘旋而下栖息枝头,或喁喁私语,或吵吵闹闹,让人觉得这里仿佛是它们的天堂。树下的地砖上,落满了厚厚的残花败叶,还有小鸟洒落的粪便,看似杂乱,却也是小院最本真地模样。
我总是会拿起扫帚,将这些残花败叶和粪便清扫到一起。这个过程,像是在进行一场与自然的对话。残花虽已凋零,却依然保留着那一抹淡淡的香气;败叶虽已失去生命,却也始终为树的生长提供养分。我将它们铲到树的周围,再浇上屋檐下水桶里积存的雨水,看着它们缓缓地洇进泥土之中。正如古人所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些曾经的生命,在生命的尽头,又以另一种方式滋养着桂花树,延续着生命的轮回。
这棵桂花树,承载着我太多的回忆。当年,我的侄子侄女还有儿子常在树下玩耍,追逐着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的光斑,幻想着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夏日的午后,孩子们会搬来小凳子,坐在门楼里的树荫下,听着蝉鸣,看着蚂蚁忙碌地搬家,享受着自然的清凉与惬意。有时也会在这里看书写字,让书香与桂香交融在一起。
父亲也很喜欢这棵桂花树。退休后的他,常于树下支起躺椅,泡上一壶清茶,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更多的时候,他会在树下侍弄他的花花草草,或者逗弄他的鹦鹉和八哥。如今,父亲已经走了,而桂花树却依旧生机盎然,诠释着生命的顽强与坚韧。
岁月在无情地流逝,小院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有些地方的地砖已经开裂,院墙根部也爬满了苔藓,甚至有几处红砖墙都有了粉化的痕迹。如果长时间不回去,院子里免不了会杂草丛生,但这棵桂花树始终是院子里最耀眼的景致。它见证了父母晚年相伴的时光,见证了生活的平淡与美好。现在,我虽然在城市里奔波,心却牵挂着小院,牵挂着这棵桂花树——那里是我心灵深处永远的乡愁。
桂花香处是吾家。那棵桂花树,是我心中永恒的记忆和情感的寄托。它将继续扎根故土,坚守小院,继续散发着醉人的馨香,陪伴我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作者简介:刘书民,新密市兴华公学语文教师。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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