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声叹息
今年的端午节,没想到要在病床上渡过了。每天百无聊赖的卧床,睁开眼几瓶药液等着你,想想心里就有说不完的郁闷。“粽子!糯米粽子!”楼下的街巷里飘来小贩的吆喝声。啊!端午节了呀!惊喜地望向窗外,只有冰冷的玻璃和外面的墙。无助地闭上眼睛,小时候过端午节的一幕一幕如在眼前。
端午前一天的晚上,睡觉前,母亲取出五彩丝线拴在我们的脖子手腕脚腕子上,据说这样包管一年内不会被蛇咬。带着这样的保佑,我们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天还没亮,布谷鸟就在一遍遍催人们起床了。睁开朦胧的睡眼,我看见母亲已经起来了,她弯着脊背,清洗草木灰和盐腌制的鸡蛋,收拾从树上刚摘的桃子,清洗新刨出的大蒜。没有看见父亲,他一定起得更早,在地里忙活了。待鸡蛋和大蒜乖乖躺在锅里的清水里,她才把我和弟弟叫醒,吩咐我们去河塘里打洗脸洗眼的水,还要采些本地的草药,学名不晓得,只记得土名曰牛抵头棵和辣辣穗,它的用处也就是代替茶叶,有时也用勺把棵,在农忙时烧上一小桶这样的茶,带到田间地头喝,那味道比城里人喝的茶叶差远了,但大家在忙起来口渴难耐时,这就是美味的茶水了。而这些事均须在太阳出来之前完成。
于是我们像虔诚的教徒一般,冒着清晨的混着泥土和花草味的薄雾,踏着湿漉漉的乡间小路,抓紧时间赶到河边去。小竹篮和小罐子不时地碰划着路边的矮小權木枝条,斑鸠发出幽远的鸣叫,杨树的高大影子在前面模糊不清。我们边走边寻找,顺手去采那两种新鲜的草药,一大丛一大丛的倒有很多。偶尔碰到一两个回来的人,同样的一个篮子或小筐子,小水罐,小盆子,已经满载而归。河岸就在前面,然而雾气更大了,对岸完全看不见。河边湿漉漉的,水草叶尖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辣蓼一排排拥挤在河湾里,头上顶着红红的穗子,低垂着头羞羞地静立着。河水清澈见底,沙石和彩色布纹的贝壳静静地躺在水底。小鱼在此时却不来闲耍,小漩涡依旧哗哗低唱,画出比中国画还流畅柔软的花纹。用手一探,哇!好凉爽!惬意地满满当当地打上一罐,看看天空,太阳公公还没有影子,只是天边有了几丝亮光,薄雾慢慢地向上升腾,踏着松软的细沙,退退虎的家就建在沙地上,像一个个精致的喇叭,到处都是。古老的柳树和板栗树静静地立在那里,好像回味着孩子们在这里摸树楼的快乐。过了许久,村庄树木渐渐清晰起来,然而露水更重了,不光打湿了鞋子,鞋底拖着一层厚厚的黄泥巴,像穿着古代的战靴,两个裤腿也又湿又沉的。我们像打了胜仗似的,一边牵挂着家里的美食,一边以更迫切的脚步往回赶。
家里桌子已经摆好了,鸡蛋和大蒜煮好冰在清水里,桃子鲜红盛在盘子里。还有腌的咸鸡蛋被切成块整齐地码在另一个盘子里。饭筐里是白馒头,另一盘是炒黄瓜豆角。我们将洗脸水和草药给母亲验看,家里人就用打来的水洗脸,听说洗了会让人眼晴明亮,不患眼疾。草药则被摆在砖跺上晒干以备日后煮茶。
母亲招呼大家吃饭,她只吃一个鸡蛋,吃的最多的是整头的煮大蒜,鸡蛋当时在农村还是算好东西,要留给孩子们多吃。当然还要吃馒头就黄瓜,这样才能填饱肚子。我们俩不想吃馒头和菜,连大蒜也不大想吃,一人拿三四个鸡蛋还意犹未尽,直到被父亲生气的目光朝我们贪婪的小手一瞪,它们才不情愿地缩回去了。然而鸡蛋我们也是只爱吃爽爽软软的蛋清,而不愿意去吃又腻又噎的蛋黄,故而它们都被放在盘子里,还得由母亲吃掉。桃子倒是大受欢迎,每人三四个。母亲边吃边安排着今天的任务:“一会儿都给我捡麦穗去,看看人家佳妮,我起来人家就挎个篮子上地了,捡了满满一篮子。什么都不想干,整天四个棍撑着,谁养活你们四个牙的老公鸡哩!”“啥是四个牙的老公鸡?”弟弟歪着脑袋问,回答他的是一顿白眼。
当一屡屡金黄耀眼的阳光照到桌面上时,快乐的端午早餐就结束了,而一天的劳碌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