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直捡我的旧鞋穿，几乎没买过一双像样的新鞋。因此，我想给父亲买几双既时髦又舒适的新鞋，一是弥补我内心的愧疚，二是让他好好享受生活。可是，我至今还没有实现这个夙愿。
  我上初中那年，父亲在镇上找了一份临时工，他每天早出晚归，总是穿着他那双补了又补的旧解放鞋，走起路来劲抖抖的。一个雨天，父亲提着鞋子光着脚丫，一溜烟从镇上跑着回家。母亲见他被雨淋得像落汤鸡，埋怨道：“你怎么打着赤脚，就不怕划破脚板啊！”父亲憨憨一笑，嗫嚅道：“我怕鞋子被雨淋湿了，明天……”我忙插嘴说：“你提着鞋子，鞋子不是照样打湿吗？”父亲没吭声，一脸酡红。
  第二天早上，父亲的解放鞋果然没干，母亲急着从鞋柜里翻找出一双白色的回力鞋，那是我以前上体育课穿过的，一直想丢又没有丢的旧鞋。父亲试穿一下，憨憨一笑：“好，蛮合脚。”我已偷窥到父亲在扯后跟时很吃力的样子，脸色胀得通红，明显的不合脚，我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其实，我明白父亲这般珍惜鞋子的目的只有一个，无非就是节省钱来让我好好读书，将来比他有出息，考上大学。
  时光匆匆，我也不负父母的期望，如愿考上省城大学。毕业后，又如愿在省城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日子越过越好，我和母亲也没少给父亲买过各个样式的鞋子，球鞋、皮鞋、保暖鞋，几乎塞满了鞋柜，可父亲还是舍不得穿。
  元旦回家，我专门打开鞋柜，顺手拿出一双有七成新的皮鞋，想试试父亲的真实鞋码，我一脚拱了进去，走上几步，总觉得皮鞋的前面有点夹脚，我脱下来用手一摸，原来鞋子的脚尖里塞得是一团布巾。再仔细看鞋码，那双皮鞋还是我的旧鞋。
  春节放假前，我特意到最繁华的步行街逛了半天，用刚发的年终奖给父亲买了两双老年健步鞋，然后直奔火车站，准备回家过年。
  路过一条小巷，我发现巷口旁有一位老鞋匠正忙着修鞋。于是，我灵机一动，快步来到鞋摊。打过招呼，我急着将那两双新买的健步鞋递给老鞋匠，恳请他帮我把鞋面上打上两块补丁。老鞋匠一愣，吃惊地说：“我修了一辈子的鞋，还从未见过新鞋子打旧补丁的。”于是，我一五一十地把父亲喜欢“捡旧”的故事讲给他听，老鞋匠有些感动，优先给我补了起来。临别前，我给老鞋匠付双倍的工钱，他赶紧推辞说：“我真替你父亲骄傲，养你这么个孝顺儿子。”
  时间一长，我的秘密终于被母亲洗鞋时发现了，我只好央求母亲不要说穿这事。
  直到现在，父亲还蒙在鼓里，我和母亲也希望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 程以龙  编辑：胡军#高考结束后最想做的事##2025新星计划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