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巷口的槐花又开了。雪白的花串垂下来,几乎要蹭到行人的肩头。远远望去,整条巷子仿佛笼罩在一片香雪海中。我踮起脚折了一枝,别在襟前,花香便随着步伐一阵浓一阵淡地飘散。
这香气让我想起少女时代,也是这样别着槐花去上学,那时的风比现在轻,阳光比现在甜。卖豆腐的老王照例推着车过来,车轮轧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这声音像一首老歌,在清晨的巷子里悠悠回荡。

菜场的姜大娘最近添了孙子。她摊子上的青菜总是水灵灵的,还带着露气,翠绿的叶尖上挂着水珠,在晨光中像缀满了碎钻。今早她硬塞给我一把小葱,说是能驱寒。"女人家要懂得疼自己。"她说这话时,眼角的皱纹里夹着些我看不分明的情绪。
那皱纹像极了田垄的沟壑,里面不知埋着多少故事。回家路上经过裁缝铺,看见新挂出来的旗袍料子,湖蓝色的底子上绣着白梅,倒像是把一片初春的晴空裁了下来。我不由驻足,想象这料子做成旗袍的样子,定是像一泓春水裹在身上。

这阳光,这童言,都让我想起十年前初登讲台时的模样——手抖得连粉笔都捏不稳,教案上全是汗渍。如今倒是在这方寸讲台上生了根似的,连粉笔灰落在裙摆上的样子都成了习惯。
傍晚炖了排骨汤,小火慢煨了两个钟头。厨房里渐渐弥漫着醇厚的香气,白色的蒸汽在窗前结成水珠,又缓缓滑落。玻璃蒙着水汽,我用手指画了只小猫,它便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像极了小时候养过的那只黄斑猫。

临睡前发现那枝槐花已经蔫了,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老人布满皱纹的眼角。但它们还固执地散发着最后的香气,这香气混着墨香,在台灯下氤氲成一片温柔的雾。
我把它们夹在日记本里,忽然明白,所谓深情,不过是把这些零碎的温柔,一片片捡起来收好。就像母亲当年把晒干的桂花收进香囊,就像父亲把掉落的梧桐叶夹进书页。这些细微的欢喜,这些浅浅的感动,在时光里慢慢沉淀,最终化作生命中最深的眷恋。
